*galgamepa,因为虚空暴走而昏迷的卡维,梦里都有什么呢?
*存在路人视角→艾尔海森的评价等
*天雷狗血ooc,请谨慎阅读
下一棒@7就喜欢艾尔海森
summary:最近,须弥新出了一款攻略游戏。名字是恋与教令院。卡维正在玩这个游戏,他的攻略对象,是他在游戏里的室友。
01
好烦。
卡维把今天第二十七张作废的手稿揉成一团,随手往后一丢,纸团精准地落进垃圾桶里。
“这里就要……那种……五彩斑斓的黑吧!阳台要这样……门要那样……哦!就跟之前的体育馆一样的那种外墙设计……预算?一百万怎么样?不,再多就不划算了吧,材料什么的你就看着办……”
这样离谱的甲方,却因为人情关系没法拒绝……再这样下去,哪怕改上一百版两百版也不会成功的吧!
卡维忍不住把手中的笔丢开,把椅子一转,坐去了电脑前。
之前花了大价钱配置的电脑开机速度很快,但没快过卡维后悔的速度。鼠标光标在给他介绍了这个甲方的朋友头像上转了两圈,终究还是点开了下面学弟刚好跳出个红点的会话窗口。
学弟:“学长!你有听说过最近很火的那个叫《恋与教令院》的游戏吗?”
卡维回了个问号过去,焦虑地思考着自己的设计稿。
学弟:“哎?!居然不知道吗?看来学长最近很忙啊。”
学弟:“其实之前,我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这个游戏,那可真是,背景主要是被随机分配身份的玩家在一个叫做教令院的学校一边学习,一边攻略NPC的。”
学弟:“教令院分为六大学派,其中的妙论派正是主要学习建筑设计及机械、机关的知识,在游戏里居然真的能上课!”
学弟:“我已经在玩了,里面有些设计知识让我受益匪浅,一个普通的游戏居然有这么厉害,学长要不要试试?正好我也想验证其中一些知识点的正确性。”
学弟:“[网址]”
刚刚看到“攻略游戏”的时候,卡维是抗拒的。
卡维出生于须弥的主城,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但是父亲因为事故去世以后,母亲也一蹶不振,去了别的国家,再嫁了。
这样的过去让卡维在对待感情上超乎想象的认真,乃至于到了有些古板的地步。玩这样的游戏,把爱情投注在不存在的虚构人物身上,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但看到后面,他却忍不住来了兴趣。作为一个新锐建筑设计师,已经在行业内小有名气,成立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毕业还没多久的卡维无疑是天才。
他很了解自己的学弟,在清楚对方能力的前提下,既然对方能够说出“学到了”这种话,至少这个游戏里用到的知识有其特殊的角度,且并非空中楼阁。
想起无从下手的建筑稿,卡维思考了会儿,敲起了键盘。
卡维:“好。”
卡维:“我去试试。”
他移动光标,点进了那个网址。
02
正如学弟所说,这个游戏玩家的初始身份是完全随机的,或许还有需要玩家挖掘的独特故事线。在攻略特定角色上可能会存在一定的优势。
卡维大概了解了一下游戏的机制和玩法,点开桌面上那个相当古风的白色建筑物大门的图标。
游戏并没有强制播放的PV,UI界面非常简单明了,指引也很快。卡维给自己的角色取名“Kaveh”,就登入了游戏。
出生点是个很有须弥古代风格的房间,主要材质显然是木头的墙壁和书架排列在房间里,角落里是工作台和看上去就有些硬的木椅。
房间的主人品味显然不错,屋子里放着几个盆栽,书架和桌上都有,窗台上还有一盆娇艳欲滴的须弥蔷薇。墙上的挂画,地毯的图案和颜色都相当符合卡维自己的审美,让人怀疑游戏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卡维操作着自己的角色从床上爬了起来。
游戏是第一视角,画面非常清晰,得益于设备的优秀,卡维几乎身临其境,他操作着“Kaveh”走到那盆须弥蔷薇面前,竟然还有“采摘”的选项,但他想了想,还是无视了这个选项,在作为出生点的房间里转了一圈以后,直接出了房门。
出乎意料的是,客厅里还有其他人。坐在沙发上用嚣张的姿势翘着脚看书的男性抬起头,月灰色的短发内层清新的浅绿色衬得他皮肤越发显得白了,眼尾略有些下垂的奇异颜色眼睛难掩锋利,身着黑色紧身衣与墨绿色的披风,相当有须弥风味的尖头靴尖尖的角正朝向卡维。
有一说一,真的,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但他的立绘……是叫这个吗?确实很好看,既能说精致又能说帅气的脸,相当有料的身材,这应该就是可攻略角色之一了吧。
刚刚想到这里,灰发男性角色的身边就出现了一段介绍。
“你是教令院六大学派之一,妙论派的优秀毕业生,在毕业后不久成功建造出了一座伟大的建筑,‘艾尔卡萨扎莱宫’。但因为各种原因,建造出这座伟大建筑的你负债累累,为了偿还负债只能睡在酒馆。”
“艾尔海森是曾经与你协作研究的学弟,这座房子是教令院对你们曾经共同研究成果的奖励。几年前,你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它,艾尔海森认为房子原本理应有你的一份,于是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将其中一个房间租给了你。”
“于是,你们成为了室友兼房东与租客的关系。”
“这个人的性格很不好,你们三天两头拌嘴吵架,但或许是因为你背负的巨额债务,直至今日,你依然与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并每天吵架。”
盯着学弟头上浮现出的“艾尔海森”四个字,卡维转动眼珠,扫过名字旁用粉红戳盖上的“可攻略”,头顶粉红色的好感条,以及对方冷漠的表情——
这算什么?须弥版的《霸道房东爱上我》,还是《房东与他的负债娇妻》?可他分明记得自己创建的是男性角色啊?
等,等等,负债?!
卡维匆忙打开状态栏,在里面找到“所持金”那一项。
1000摩拉,大概是初始创建角色的通用数字。重点是后面那个显眼的括号。
“(潜在负债3000万摩拉)”
1000。3000万。
卡维开始考虑销号重开的可行性。
还没等他把光标移动到“注销”上面,对面的游戏角色忽然做出了反应——
[艾尔海森向你发起了对话]
艾尔海森:“醒了?睡得有够久的。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艾尔海森:“调一调你那颠倒的的生物钟,至少我今晚不想听见你敲打模型的声音。”
选项:
1.我知道了
2.我才没有……!之前是为了赶稿才……真是的,你怎么一见面就要挑我刺!
哎?这就进入那什么,攻略了吗?卡维愣住了。
卡维莫名有些感同身受的生气,但是这毕竟是可攻略对象,虽然对攻略对方有那么一丝丝莫名其妙的抗拒,但他还是选择了看起来比较温和的那一个。
艾尔海森瞥了你一眼。
艾尔海森:“希望你能如实做到。”
艾尔海森掏出了一个信封,并把它交给了你。
获得物品“薄薄的信封”。
薄薄的信封:虽然看上去非常轻薄,里面大概只有一张纸的厚度,但实际意义非常沉重。
你:“这是什么?”
艾尔海森:“之前学院争霸赛的奖金和妙论派讲座的邀请函。”
你:“学院争霸赛……?那不是……”
艾尔海森:“除了被你放弃的那部分奖金以外,还有小吉祥草王给出的奖金与教令院拨来的经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赞助商赞助的金额。”
艾尔海森:“加起来正好是三千万摩拉。考虑到你的债务,加上你的债主本就是本次争霸赛的赞助商之一,那些摩拉用于还清你的债务。而妙论派方还给了你一个报酬丰厚的讲座委托。不出意外,只要你别把讲座搞砸,可以得到三百万摩拉的报酬。”
你:“多少?!”
艾尔海森:“三百万摩拉。”
你:“三百万!”
这些摩拉足够你在外面租一栋新的房子,生活上个一年乃至于更久。只要你有心存一存,乃至于自己建造或者新买一栋都是可以的,你不由心动了。
选项:
1.租房
2.攒一攒买房
3.为什么要搬呢?你完全可以选择不搬
卡维可耻地犹豫了。
虽然开局就有负债,但是转瞬就还掉了——还马上就要300万摩拉的启动资金……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天胡开局”?
只是犹豫了会儿,艾尔海森头上那粉红色的好感条顿时就开始往下掉。
[艾尔海森感到不耐烦,好感-5]
[当前好感55]
这个角色脾气这么大的吗!卡维受到了冲击,他手一抖,把游戏窗口关掉了。
等,等等!刚刚那个剧情点存档了吗?不会是初次限定吧!
卡维匆忙重新打开游戏。
艾尔海森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好感条已经从60变化成了55。
看样子是成功存档了,就是有点可惜无端扣掉的好感——
[艾尔海森向你发起了对话]
艾尔海森:“醒了?睡得有够久的。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艾尔海森:“调一调你那颠倒的的生物钟,至少我今晚不想听见你敲打模型的声音。”
选项:
1.我知道了
2.我才没有……!之前是为了赶稿才……真是的,你怎么一见面就要挑我刺!
……?卡维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所以说,只有好感没有回档,是吗?
原本总算感觉自己幸运了一次的卡维,顿时悲伤了起来。
既然退出游戏可以回档重选,卡维也不在意了,顺手选了那个莫名让他十分有共鸣的选项。
出乎意料的是,长得非常好看嘴和脾气却正好相反的攻略对象并没有生气,只是看了Kaveh一眼。
艾尔海森:“理论上这不应该叫挑刺,只是陈述事实罢了。作为房子的主人,我有这个权利叫你安静。”
你:“你……!”
不知是不是你的错觉,艾尔海森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点。
艾尔海森:“我不想进行无意义的争吵,现在是说正事的时间。”
艾尔海森掏出了一个信封,并把它交给了你。
获得物品“薄薄的信封”
薄薄的信封:虽然看上去非常轻薄,里面大概只有一张纸的厚度,但实际意义非常沉重。
你:“这是什么?”
艾尔海森:“之前学院争霸赛的奖金和妙论派讲座的邀请函。”
你:“学院争霸赛……?那不是……”
艾尔海森:“除了被你放弃的那部分奖金以外,还有小吉祥草王给出的奖金与教令院拨来的经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赞助商赞助的金额。”
艾尔海森:“加起来正好是三千万摩拉。考虑到你的债务,加上你的债主本就是本次争霸赛的赞助商之一,那些摩拉用于还清你的债务。而妙论派方还给了你一个报酬丰厚的讲座委托。不出意外,只要你别把讲座搞砸,可以得到三百万摩拉的报酬。”
你:“多少?!”
艾尔海森:“三百万摩拉。”
你:“三百万!”
这些摩拉足够你在外面租一栋新的房子,生活上个一年乃至于更久。只要你有心存一存,乃至于自己建造或者新买一栋都是可以的,你不由心动了。
选项:
为什么要搬呢?你完全可以选择不搬。
卡维不相信,又看了一遍。
剧情跟前一次没什么差别,艾尔海森的好感也没有掉,但是原本的三个选项如今只剩下一个。
卡维不信邪,重启游戏又选了一遍试试,依旧只剩下这一个选项。
是我第一次看错了吗?卡维开始自我怀疑。
不不不,怎么想都是只有一个选项何必再选的游戏的错吧!
[艾尔海森似乎觉得很有趣,好感+10]
[当前好感65]
卡维终于忍不住,缓缓扣出了个问号。
03
【吐槽】家人们,你们知道那个叫艾尔海森的NPC吗?
如题。
我的开局随机身份是书记员,主要负责协助大掌书管理图书馆,还有跟随书记官记录一些重要的学术会议。
这份工作相当清闲,工资还很高,只有晚上能熬夜玩游戏的996社畜真的很想要这样的工作,为什么这不是现实。
虽然到现在都没见过那个“大掌书”,但是我平时跟随充当秘书的书记官真的长得很好,不论是冷淡的表情还是相当有料的身材都是我的菜。
初见的时候就已经脑补出什么《霸道书记官爱上我》《冷酷书记官的秘书小娇妻》系列了!
但是这个NPC真的——太难攻略了,平时根本不说工作以外的事,提起别的话题会说“工作时间不聊私人话题”,下班溜得飞快整一个不加班主义,而且完全没有行踪提示也没有固定的路线,连蹲点都没法蹲,偶尔在普斯帕咖啡馆遇到,对方根本不会主动发起对话,要是上去对话的话对方只会看你一眼然后说“下班时间不受理任何工作事务”然后走掉!
要是太缠人还会掉好感,怎么会有这么难攻略的NPC!
1L LZ
前排,让我康康有多少人这么脑补艾尔海森的。
2L
看完以后只能说标准结局。
3L
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艾尔海森,年纪轻轻就失恋了吧。
4L
回复得好快!但是各位大佬别光顾着感叹了,看看我的问题吧!
5L LZ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6L
毕竟到现在为止好像都没有出现过艾尔海森的好感度达到陌生人以上的玩家吧。
7L
陌生人?
8L
陌生人?
9L LZ
回楼上,你们是新手吧,恋与教令院NPC的好感值是分级的,0~20是陌生人,21~40是熟人,41~60是朋友,61~80是挚友、密友,81~100是恋人。负数就是厌恶了,NPC都内置AI,达到厌恶的话对方就会给你找麻烦。包括但不限于在你正在攻略的NPC面前揭你的短,故意破坏你的约会,在你的工作上找麻烦。所以可以的话尽量不要跟NPC起冲突。
10L
正如楼主所说,艾尔海森简直是最难搞的NPC,工作跟他接近的,他正好把工作和私生活分得很开;跟他一个学派的,因为他过于天才,想要讨论学术问题都跟不上,最后被艾尔海森单方面结束话题;跟他不认识的,没点理由会被直接拒绝对话……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开局就随机到他朋友身份一条路可以走了。
11L
当然,要是lz有这个耐心先把艾尔海森主要研究的古文字吃透,毕业前至少学会二十种语言,那大概还有走学术路子的可能性。
12L
原来如……个鬼啊!我都已经毕业了,压根没有学术路子可以走,所以我没希望了是吗?
13L
谁知道呢?至少艾尔海森的好感度不会轻易掉到厌恶,永远在陌生人和熟人之间徘徊,所以到现在还是有不少人在坚持翻过这座大山的。
14L
谁让攻略游戏就是看脸的世界。
15L
但他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
16L
但他实在是太有料了。
17L
只不过嘴毒难攻略而已,看我第一个攻略了给你们看!
18L
这个还能看的吗?
19L
恋与教令院是联机攻略游戏啊,大概是采用了mmo的模式,你路遇的好看NPC说不定就是玩家呢。
20L
真的吗?!那岂不是会遇到攻略同一个NPC的情况?
21L
嗯,所以玩家之间也有情敌。还有牛头人的玩法,只不过难度很高而且能被牛走的NPC未来百分之九十九也会背叛牛头人玩家,主打的就是一个真实性,所以看到喜欢的NPC记得早早下手,不然说不定会被抢走哦。
22L
难度好高。
23L
也就是说大家都没什么攻略艾尔海森的好方法?
24L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í _ ì。)现在就连进过艾尔海森线的人都没有吧。
25L
我不会放弃的!
26L LZ
加油吧,我们看好你哦,毕竟到现在为止离艾尔海森这么近的身份还没有过嘛。
27L
话说,我刚刚好像看到艾尔海森跟人一起进了酒馆哎。
28L
NPC吧。
29L
是赛诺还是提纳里?
30L
都不是,是个金发的,我只看到他的头发和扬起的红色披风角。
31L
莫非是新的NPC?
32L
都不用猜是不是玩家了呢(¬_¬)
33L
毕竟那可是艾尔海森啊
34L
毕竟那可是艾尔海森啊
35L
毕竟那可是艾尔海森啊
36L
但我好像没在那个金发头上看到名字和好感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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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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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或许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又或许是因为天胡开局实在太诱惑人,总而言之,卡维还是坚持把这个游戏玩下去了。
Kaveh在房间睁开眼睛,小人活动活动手腕,跳下了床。
你:“早上八点啊,真是健康的起床时间,已经好久没有按时起床过了。”
你:“最近都没有接过单子,再这样下去那三百万摩拉也会花完的。”
你:“要不要出去找工作呢?”
这是要进入某个剧情点了吗?卡维点掉屏幕上的对话框,操控着小人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艾尔海森向你发起了对话]
艾尔海森:“扣扣(敲门声)”
你打开了房门。
艾尔海森:“醒了吗,正好,省得我还要花时间把你叫醒。”
艾尔海森:“你最近也太闲了,我这里有个工作要给你,教令院的工作,报酬和甲方的专业性都有保障。”
艾尔海森:“去吗?”
选项:
1.去
2.不去
3.让我考虑一下
[提示:前方艾尔海森线剧情点,请谨慎选择是否进入]
奖励:艾尔海森好感度、50万摩拉、缀着小狮子吊坠的钥匙x1(重要物品)
看起来奖励不少耶。想起之前扣好感的惨剧,卡维在艾尔海森脸色变化之前赶紧选了“去”。
你:“去——你有这么好心?”
艾尔海森:“你之前拖欠的房租还没还清。大掌书让我找合适的人来,正好利用一下。”
你:“果然是这样。没办法,晚上我请你喝酒。”
艾尔海森:“希望你不会因为喝醉而没法结账。”
你:“才不会!不要小看我的酒量!”
艾尔海森:“哼。(嗤笑)”
[艾尔海森结束了对话]
好欠啊……!这个NPC!卡维觉得自己简直下一秒就要跟对方论战一整天了。
他立马操纵着Kaveh去戳艾尔海森,没想到自己的小人扭扭捏捏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谢谢”。
艾尔海森:“嗯。”
[艾尔海森结束了对话]
好冷漠!!!他们真的是室友关系吗!这要怎么攻略啊!
话说放弃这个攻略对象也是一种方法吧……
[艾尔海森似乎不太高兴,好感-5]
[当前好感60]
这个人莫非能够读心吗!卡维大受震撼,kaveh小心翼翼地绕着艾尔海森转了个圈,莫名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卡维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只翻出一瓶先前做了别的NPC的任务拿到的冷浸蛇酒,kaveh绕着艾尔海森又转了一圈,终于把酒送了出去。
你:“来一起喝酒吗?”
艾尔海森:“现在?晚上不去酒馆了?”
你:“不是你说不想去吗!”
艾尔海森:“事实是我并没有说过。”
你:“你怎么那么多话,到底喝不喝?”
可恶,卡维使劲点着鼠标,正常攻略游戏的NPC不是应该爽快地答应吗!说是ai,但这也太智能了点吧!
艾尔海森:“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出于维护室友自尊的考虑,我也不是不能同意。”
你:“艾尔海森你这人……!”
艾尔海森:“我这人怎么了?我这人挺好的,不是吗?”
你:“……”
是啊,除了这张嘴。
你:“是啊,除了这张嘴。”
卡维愣了愣,这……不愧是我?想的东西都一样……但这是不是不太礼貌?
艾尔海森:“我倒是挺满意的,有话直说总比什么都不说并因此受苦来得好,不是吗?”
你:“……”
卡维莫名有些不舒服。
什么啊?这幅好像知道点什么的语调。但仔细想想,这个自机角色和自己确实挺相似的,而且艾尔海森这家伙,虽然嘴确实是毒,但是一直以来所做的实际行动无疑都给自己创造了许多利益,他不是嘴硬心软吧?
艾尔海森:“感觉你似乎在妄想些什么不可能的事。”
你:“才没有!”
才没有!卡维就要跟着屏幕里的自己喊出来了,他气鼓鼓地盯着屏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纸片人这么大情绪。
[艾尔海森似乎觉得很有趣,好感+10]
加了好感也不会原谅你了!卡维愤怒地想,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选择了继续剧情。
下一秒,一张cg突兀地出现在屏幕上。艾尔海森用嚣张的姿势翘着腿,屋里开着灯,更衬得他皮肤白得发光。他靠在沙发上,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挂在业果木做的椅背顶。白皙的脸上因为喝酒微微透出一丝红色,
cg是live2d的,不知是不是NPC特色、与身世之类隐藏剧情线有关的特殊颜色瞳孔望了过来,杯中晃出几滴浅金色的酒液,正正好洒在几乎不透肉的黑色紧身衣上,让布料透出些许肉色。不知是不是因为居家,他没穿披风,裸露出的肩膀上水珠慢慢滑落下来,落到金色的臂环上,又打湿了手套。
卡维的眼睛跟着酒液跑了会儿,很快跟烫到似的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什么……没听说过这个游戏是十八禁啊?!
你:“艾尔海森……酒,洒出来了,酒。”
艾尔海森:“哦?”
对话还在继续着。听到kaveh的话,艾尔海森不再保持着坐下的姿势,而是前倾身体,朝这边伸手。那片透了肉的黑色明晃晃地压了过来,卡维呼吸一滞,而艾尔海森够到了桌面上的纸巾,随意地在身上擦了两下,然后抬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酒液因为豪放的姿势沿着下巴淌了下来,划过白皙修长的脖颈。
艾尔海森:“酒还不错。”
他随意地拿手擦掉滑落的酒液,舔了舔手指,视觉冲击十足。
卡维听见寂静的空间里,响亮的“咕咚”声。
他咽了口口水。
[艾尔海森似乎觉得很有趣,好感+10]
[当前好感70]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卡维!你清醒一点!怎么可以对一个男性纸片人见色起意!这只是个会动的cg,只是一段动画而已啊!
卡维啪啪两声,把自己的脸拍得生疼。
[艾尔海森似乎觉得很有趣,好感+10]
[当前好感80]
嗯?卡维一时间愣住了,他看了一眼退出事件后站在原地不动的自己的小人,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喝酒的艾尔海森小人,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是游戏bug了吗?他刚刚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怎么就差临门一脚,就可以正式进入恋爱关系了呢?
这个进度是真实存在的吗?
想到这里,卡维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是陌生的来电,他打开手机,放在耳边。
“您好……是的,是我,哎?”
“你说什么?!”
“……我明白了,之后再见。”
他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妙的事,脸色瞬间糟糕了起来,甚至来不及关掉电脑,就匆匆拿起外套,夺门而出。
他没有看见,屏幕上艾尔海森小人的目光,正追随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05
【818】你们看到那个了吗?艾尔海森身边的那个
如题,楼主我算是个老gal玩家,艾尔海森这种长得好又很难搞但是很真实立体的人物很戳我好球区,虽然一直说他头上盖着可攻略章实际上却是不可攻略角色,但我一直在尝试攻略他。要说是胜负欲也未尝不可,最近我其实有点想放弃了。他确实难搞到一定程度,这种人大概就只有命定的灵魂伴侣那样的人才能攻略了吧,大概。
但是之前我居然在智慧宫看到他跟人坐在一起看书,那个人头上还没有名字和好感条,至少不是可攻略NPC。走近了一看,动作有点僵硬,偷听的时候艾尔海森说一句话他要一段时间才能接上,感觉大概率是玩家了。
试着弹了个好友申请过去,果然是玩家。
不知道之前有人看到过吗,一个捏脸是金发红眼的,穿得花花绿绿像个鸟,耳朵边上别着一根绿色羽毛的男性角色。
1L LZ
没听说过
2L
话说那个艾尔海森居然可以被攻略吗?
3L
谁知道呢,也许那个玩家跟楼主说的一样,跟艾尔海森相性好到soulmate呢?
4L
跟一个纸片人soulmate也太地狱了,快停止
5L
会在攻略游戏论坛说这种话的才是异端吧
6L
众生皆我老婆
7L
感觉歪楼已经是日常了
8L
回楼主,在前一个讲艾尔海森的帖子里看到过,好像之前还跟艾尔海森进过酒馆。不过知道了这个也意义不大吧,毕竟那个帖子的楼主还是艾尔海森的秘书呢。也没发生什么有事秘书干的情节
9L
有道理
10L
倒不如说想要通过研究学术接近艾尔海森的人都已经要泛滥成灾了吧
11L
大概是刚好学得好或者跟艾尔海森正在研究的课题有重叠正在一起研究吧
12L
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13L
但那可是那个艾尔海森啊
14L
油盐不进
15L
公私分明
16L
铁面无私
17L
无慈悲
18L
感觉已经越来越ooc了,快停止
19L
话虽如此,但我看到他们……在“激烈地学术辩论”。
20L LZ
?这个游戏有十八禁内容吗?
21L
这可是12+,哪来的十八禁内容
22L
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啊你们
23L
我们会想歪怎么想都是加了引号的lz的错
24L
智慧宫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怎么想都不会发生那种事吧
25L
啊,引起误会不好意思,但确实你们想的那样,但我加引号的原因是艾尔海森和那个玩家,与其说是在“辩论”,倒不如说是在“吵架”,但是比起“吵架”……又好像少了什么,或者多了什么
26L LZ
所以究竟是少了还是多了
27L
谁知道呢()
28L
吵架,艾尔海森居然没有转身就走,可见是真爱了
29L
牙白,就连艾尔海森都要沦陷了吗
30L
我猜lz想说的是比起吵架更像“打情骂俏”吧
31L
打情骂俏?
32L
感觉是这辈子都不会放在艾尔海森身上的词
33L
听到这个词又想到它在形容艾尔海森,真的忍不住一阵恶寒……
34L
倒也不必吧
35L
精准!
36L LZ
啊?
37L
lz没事吗?
38L
确实很精准地描述了我看到的场景……唔,我大概描述一下偷听的对话内容吧。
玩家:“真不愧是毗迦鸠师的作品,里面提到的很多内容都让我受益匪浅。”
艾尔海森:“你以前没有读过他的书吗?”
玩家:“当然读过,但是以前看的都是论文,而且毗迦鸠师的很多理论到现在已经变成必修课了,刚刚进入教令院的小孩都会说。看到的时候最多感叹一下‘毗迦鸠师真是不负盛名’‘能够被写进教科书里的人就是不一样’,实际上感受到他的厉害,还是得看他留下来的作品。”
艾尔海森:“哦?”
玩家:“作品是作者思想与思维的结晶,没有比它更能理解体会一个人的了。”
艾尔海森;“确实如此。但大多数情况下,许多创作者写的和做的是两回事。笔在一个人手上,诞生出的也可以是谎言的结晶。”
玩家:“即便是谎言,其中也一定蕴含着作者自身的东西。像这样和古代的伟人直接心灵沟通,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艾尔海森:”哪怕沟通的对面可能是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玩家:“绝不会是幻影。我能够感觉出故事中的真心……”
艾尔海森:“你应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玩家:“怎么不可能?!艾尔海森,你说清楚!”
艾尔海森:“理论上。文学作品正是因为必须有‘文学性’才会被成为‘文学作品’。既然是文学作品,其本身必然要经过一定的文学粉饰,这是定理。”
玩家:“我不跟你说这个,你这没有浪漫细胞的家伙怎么可能理解我在说些什么。”
艾尔海森:“你开心就好。”
玩家:“你什么意思!”
艾尔海森:“字面意思。我以为妙论派优秀毕业生至少能够读懂文义。”
玩家:“当然……!不是,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哼笑)
再偷听下去就要被发现了,所以没有后续。过一会儿警戒值降下来了我再去吧。
39L LZ
的确……打情骂俏……
40L
警戒值升这么快?说完这几句话不要多少时间吧
41L
部分NPC很敏锐的,比如当风纪官的NPC,警惕值只有升得更快。那个喜欢说冷笑话的大风纪官基本是没法偷听的,一偷听警戒值就狂飙,没几秒就被发现,要是他们没在谈正经事就是一次性降大量好感,要是他们在聊正经事就会被关禁闭甚至被风纪官直接带走。
42L
艾尔海森一书记官怎么警戒值升那么快
43L
要不是觉得ai不可能智能到那个程度,我觉得他一开始就发现我了,只是不在意没说而已,我刚进入偷听模式就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44L LZ
怎么跟谍报似的
45L
这个偷听模式本来就很谍报()
46L
虽说很像打情骂俏啦,但是好像也就只有lz看见过,其他的目击情报就只有一起进酒馆了
47L
确实
48L
但总有种艾尔海森也要被攻略了的不妙感
49L
不,这怎么看都像那个玩家被艾尔海森攻略了吧
50L
哈?
51L
06
卡维重重关上门,把自己整个扔进了凌乱的被褥里。
他最近出门总是很急,没时间收拾好床铺,他把脸埋进松软的布料里,放空大脑,试图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作为一个建筑设计师,卡维是成功的。他有不算出名,但让他在圈内有稳定饭碗的作品,有追逐梦想的底气,有名校毕业成绩优秀的履历,还有不错的人际关系。
但这几年,霉运就好像接踵而至。先是母亲生了一场大病后远嫁别国,后是终于遇到能让他自由发挥的工作出了岔子,为了梦想而填进去的债务几乎是个无底洞,之前刚接的工作也因为委托人的蛮横要求彻底黄了。
要不是因为对方有案底在身又不懂法,扬言叫他在圈子里待不下去的时候卡维的设计师生涯就要结束了,而不是现在对方蹲了局子,而他还在这里想办法偿还之前欠下的巨额债务。
这么一想,完全没有玩游戏放松的心情了。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想到这里,卡维忍不住狠狠搓了两下自己的脸。
别放弃啊!卡维!还有住的地方,还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逐步朝着梦想迈进……就算有个嘴毒的室友又怎么样!只要努力……
感觉暂时没有努力的动力。
卡维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几圈,把毯子被子都弄得乱七八糟的,然后顶着一头乱成了鸡窝的金发坐到桌子前面去开电脑。熟悉的音乐声欢乐地在耳边响起,他才想起来之前出门的时候没有关游戏,等页面加载完,家里果然只剩下他一个了。
就现在游戏里,也这么孤独吗?
卡维盯着游戏界面发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悲惨得他都要为自己哭上几声了。
他苦中作乐似的想。
嘎吱一声,过于真实乃至于仿佛是在现实中响起的音效让卡维打了个哆嗦。
艾尔海森平常地从房间里出来,目不斜视地走进厨房,端出来两盘子饼,一盘搁在kaveh面前,也没说什么,自己坐在餐桌另一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
艾尔海森闻言,抬头看了kaveh……又或者说,看了屏幕一眼(卡维的直觉),吃掉手里那一小块饼,才慢吞吞地回答:“早饭。这不是很明显吗?”
你:“……为什么饼是绿色的?上面还有字。”
艾尔海森:“能吃就行了。今天的早饭本来应该是你做,但我不想饿肚子。明后天的早饭也归你了。”
你:“但它看起来……”
艾尔海森:“你知道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吗?”
你:“?”
艾尔海森:“思考。”
艾尔海森:“理想情况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但你现在似乎不能。”
“艾尔海森……!”卡维愤怒地喊出了声。
艾尔海森:“有什么事值得你不吃早饭?”
啊?卡维愣住了。
艾尔海森:“对,就是这样,我会给你思考的时间。”
说完,他吃掉自己盘子里最后一口饼,端着盘子回了厨房,很快又出来了。
艾尔海森:“盘子归你洗了。”
等等,我只是一天没做早饭,为什么变得好像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
卡维的肚子忽然咕咕地叫了起来。
他想起来,在外奔波了一夜,自己似乎确实没吃早饭。
他无端想念起了香喷喷热乎乎的土豆船、绵软香甜的脆饼珐提、有着独具一格香味的奶酱鲜鱼。
对啊,有什么事情能阻止我吃早饭?
于是片刻后,卡维叼着一块巧克力,端着拉了漂亮花的咖啡回到桌前。
kaveh面前的那盘子饼已经不冒热气了,小人看上去心情却不错,拿刀叉一边分割凉掉的饼,一边往嘴里塞。
理想情况:艾尔海森的特色料理,原型是萨布兹炖肉。因为本人不喜欢汤汤水水的东西而直接烤成了饼,虽然已经冷了,但炖得软烂的肉依旧口感不错,些微温和的酸味增添了它的风味。
感觉是可以想象出的味道。卡维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眼,鼠标犹豫了会儿,眼见艾尔海森从屋里出来,拿着书凑到明亮的窗边,用一如既往的嚣张姿势坐在那里看书,最终还是没有把游戏窗口叉掉。
他把窗口稍稍缩小,拖到一边,打开绘图软件,连上了数位板。
这样……莫名地会感觉安心很多,他眯了眯眼睛,喝了口咖啡,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惬意。
就好像有一个人一直陪在身边一样。
他随手画了个花样,盯着它看了会儿,又抹掉了。
笔下延伸出各色线条,灵感,或者说记忆,在脑中碰撞。
卡维放下笔,一座宏伟的宫殿跃然纸上。
他把它称之为“梦想”。
07
结果到现在,卡维依旧没能验证《恋与教令院》中所谓的建筑设计知识究竟是否正确,奇异的是,学弟似乎只是来找他提了一嘴,安利了一个游戏,后续也没再来过。
比起这个,他更苦恼的是,比起前期轻易升降,很快就来到临门一脚的恋人关系门前的好感值,现在艾尔海森的好感卡在80,几乎完全没有动过了。
而且,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似的,自那以后艾尔海森沉迷于工作,本来就行踪不定,现在更难找了,十次里面最多只能碰上一次,虽然艾尔海森会沉迷于工作这件事本身就挺奇怪的。
而且,找其他NPC攻略……话是这么说,但卡维莫名并不想那么做。不知道是不是跟想到这事时艾尔海森骤降的好感有关,总而言之,虽然游戏无聊,但卡维竟也真没如何想过要攻略其他NPC。
刚打算退出游戏,学弟的消息忽然就来了。
学弟:“卡维学长!好几天没联系了,游戏玩了吗?”
卡维心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当即打字回复:“尝试了一下,感觉还不错。”
学弟:“是吗,有已经攻略完的NPC了吗?”
“还没有”三个字刚刚打出来,就被卡维看了又看,留在输入栏里怎么也发不出去。
再怎么说也是在学弟面前啊……说自己一个NPC也没攻略到是不是有点太逊了?
学弟:“哈哈哈,不会还没有吧?”
是啊!就是还没有啊!卡维抠着键盘的手都冒起了青筋。
学弟:“不过学长也不用着急啦,这款游戏就是很难的,遇到难搞的NPC尤其。毕竟是以真实性为主导的,最好把NPC当成真人对待哦。”
当成真人?卡维愣了愣,陷入了沉思。
追一个真人要怎么做?送花、制造浪漫的相遇、给对方过生日,还是什么?
母胎solo的卡维空有浪漫的头脑,完全没有实际经验。
父亲当时是怎么对待母亲的来着?做饭、跟母亲一起洗碗、准备浪漫的晚餐、一起研究看不懂的课题,听母亲用细细的、过于温柔的声音抱怨蛮不讲理的委托人。
似乎是这样的。
但是他和艾尔海森已经住在一起,他们分配了每天的做饭任务,从来不会一起进厨房,浪漫的晚餐根本凑不到一起,甚至不是同一个学派的人,艾尔海森那些难懂的古文,他最多看懂十三种,还剩七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真要一起讨论学术问题……关于古文字对设计的启发?论各种古代文字成为设计点的可能性?
想想就觉得不像是艾尔海森会做的课题。
难道要在遇到他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去问“好久不见啊艾尔海森你最近很忙吗要不一起做个课题吧”?
想想就觉得很傻。
kaveh回到家里,果然艾尔海森不在,桌上只有一张写着“几天晚饭不回来吃”的纸条。看上去冷漠无情,感觉要不是这是艾尔海森自己家,他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以至于有时候卡维真的怀疑那80的好感度究竟是不是真的。
没有艾尔海森在,kaveh待在家里似乎也没什么意义,正好先前艾尔海森线的任务也快要完成了,卡维将任务道具放进背包,操控着自己的小人走出了门。
先前跑图都是有目的性的,不是找艾尔海森就是在找艾尔海森的路上,他还没有仔细观察过这真实性拉满的地图的全貌。
须弥城内绿化做得相当好,据说是小吉祥草王亲自规划,没什么雨林里常有的恼人蚊虫,反而常有各色的蝴蝶和清脆鸣叫着的小鸟。作为珍稀物种的暝彩鸟也常常在树枝上歇脚,能有这样的景象,或许跟“神”的庇佑有关也说不定。
kaveh下午约见了委托人,距离见面时间还早,卡维干脆让小人在道路上散步,观赏游戏里独有的美丽风景。
不知为何,他似乎感觉周围总有些头上没有好感条和名字的人正在注意他,但朝他们走过去也没有对话选项,而且大多数人只要一见到他就会鸟兽状散开,不知是因为角色隐藏线的作用,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卡维看到路边单独盛开的一朵蓝紫色帕蒂沙兰,操控着kaveh过去,竟然真的能摘下来。鲜嫩欲滴的花朵出现在游戏背包里,图标下多了几行描述。
一朵鲜嫩的帕蒂沙兰:刚刚摘下的野花,一朵盛开在路边的帕蒂沙兰。或许是个作为礼物的好选择,但仅仅是花朵本身,似乎无法体现送礼人的心意。
无法体现送礼人的心意……吗?
卡维陷入了沉思。
进入咖啡馆交完任务,几天未动的好感度终于发生了变化。随着艾尔海森在深夜推开门,重新出现在游戏中,他的好感度也吝啬地前进了1。
屋里没有开灯,只点了几根蜡烛。卡维用尽了自己对一次约会、一次共进晚餐的所有想象,准备了系着丝带插在烛台上的香薰蜡烛、没有汤汤水水符合艾尔海森口味的精致晚餐、先前他自己收藏的好酒,以及今天刚刚折下来的帕蒂沙兰。
它被几朵须弥蔷薇和卡维先前摘的其他小野花簇拥在中间,被用品味极好的荧光纱和其他布料纸片扎出漂亮的形状围在中间,用翠绿色是丝带打了个蝴蝶结,摆在餐桌中间。
艾尔海森盯着站在餐桌另一头,看起来紧张不已的卡维,微妙地挑了挑眉毛。
卡维咽了口口水。
艾尔海森:“我记得我说过,晚饭不回来吃了?”
卡维:“是……但我听赛诺说你没有吃教令院准备的工作餐。”
艾尔海森:“教令院食堂这几天的菜确实不怎么样,好吧,既然你都准备了,不吃也是浪费。”
卡维:“你就完全没想过我可能是邀请的别人?”
艾尔海森:“要是你能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的情况下在家里夜会新女友或者新男友,你也不用继续住在这里了。”
卡维:“我才不……好吧,今天你说了算,看看菜都还喜欢么?”
艾尔海森的视线在桌上转了两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随手抱起那束花闻了闻:“看起来还不错,花也很新鲜,现摘的?”
卡维:“你——”
艾尔海森:“我知道是给我的,不用废话。”
卡维:“你就不能说得更有人情味一点?”
艾尔海森:“好呀,那就一束不够,想要免费住在这里,先给我送个十束再说吧,要你自己现摘的。”
卡维:“谁说了房租的……”
等等,免费住在这里?
什么人才能免费跟艾尔海森住在一起?就他那性格,居然能减免房租?除非……
艾尔海森:“怎么,你想跟其他人组建家庭?”
卡维:“不……等等?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艾尔海森:“嗯?”
“你是指有哪里不足吗?”他状似十分闲适地说着,“比如这个?”
[艾尔海森觉得很有意思,好感+10]
[艾尔海森觉得很有意思,好感+10]
[艾尔海森觉得很有意思,好感+10]
[艾尔海森觉得很有意思,好感+10]
[艾尔海森觉得很有意思,好感+10]
……
卡维瞠目结舌地盯着狂飙的好感值,它滚动刷屏了一会儿,才默默停在了某个四位数值上面。
“好,好吧,”他结结巴巴地说,“好像也不是不行……”
艾尔海森平常地点了点头,看不出满意不满意。
这真的是NPC吗?!不是GM什么的?这个好感值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好像是我在被攻略……
忽如其来的cg让卡维差点摔了鼠标。
跟他自己捏得一模一样的角色被起身的艾尔海森按在椅背上,态度总是很冷漠的NPC俯下身,用一个几乎额头贴额头的姿势靠近卡维,近到他能想象出呼吸交缠的感觉。
卡维和屏幕里的自己同步脸红了。
而艾尔海森就像没事人似的,轻描淡写地亲了下去。嘴唇交叠在一起的画面无比清晰,连意思一下用头发遮挡的镜头都没有。艾尔海森扶着椅背,看起来就像把卡维整个制住,按在椅子上亲吻一样。
这什么……《霸道房东爱上我》?《书记官的家养小娇妻》?
卡维摸了摸嘴唇,想象了一下双唇接触的感觉,忽地有些失落。
啊……
跟艾尔海森接吻,会是什么感觉呢?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忽然缩回手,惊恐地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纸片人。
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中,嘴又毒,又不会体谅别人的纸片人。
卡维迅速关掉了游戏。
08
卡维顶着两个熊猫似的黑眼圈,在电脑前面犹豫了半天,终于又打开了《恋与教令院》。
自己居然喜欢上了纸片人……这种事让卡维一时间无法接受。
他想过卸载游戏,想过过一段时间的现充生活让自己可以回到从前的生活节奏,但是反而让他很不习惯,好像缺了什么一样。
这种莫名让人难受的缺失感整得卡维几天都没睡好觉,他不禁开始自我怀疑——
不至于吧,卡维。
只是没了一个纸片人而已,你之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但只是见一面应该没事的吧……
应该。
卡维这么想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打开了电脑。
艾尔海森正靠在沙发上午睡,手支着头,卡维走了过去,难得的睡颜cg蹦了出来,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艾尔海森头顶的发旋。
他稍微后退了两步,睡着的艾尔海森因为支着脸,脸颊肉嘟出来一点,竟显得有些幼态。往日打理整齐的头发翘出来一丝,让卡维竟有些错觉对方可爱。
感觉……有点宁静。
卡维悄悄摸过去,坐在艾尔海森旁边,也靠在了椅背上。画面里的小人鬼鬼祟祟地把手叠在恋人的手背上,现实中的卡维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
想要碰到他。
想要感受头发扫过脸颊痒痒的感觉。
皮肤的温度,嘴唇的柔软,而不是冰冷的文字。
拥抱的时候会闻到对方身上香薰的味道吗?
接吻的时候会尝到糖果的甜味吗?
牵手的时候能感觉到手心的温度吗?
并排坐在沙发上,享受安宁的午后时……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吗?
想要触碰,想要感觉……想要一个吻。
卡维忽然有些困。他最后看了一眼艾尔海森的睡颜,他俩交叠的手,爬上床仰躺着睡着了。
梦里,嘴唇被柔软而干燥的某样东西触碰了。
有糖果的甜味,有熟悉的香薰的气味,有手心柔软的温热,还有静静跳动着的二重心音。
09
喜欢上一个纸片人该怎么办?
很简单,让纸片人不再是纸片人。
原本卡维想靠自己实践造一个艾尔海森机器人出来,可惜他的梦在开始前就结束了。
当他睁开眼睛,看见坐在床边调试虚空的艾尔海森的时候,卡维足足花了三十秒的时间才从过于真实的梦境里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的状况。
“……艾尔海森?”
他不确定地喊室友的名字。
“嗯,”艾尔海森平淡地发出一个鼻音,“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适现在他告诉我,之后还要向小吉祥草王交报告。”
卡维顿了顿:“除了醒过来的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进游戏里面了以外没有任何不适。”
艾尔海森平淡地“嗯”了一声:“头晕眼花、脑袋沉重都没有?”
卡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抱怨道:“没力气,还有点饿……还想碰你。”
艾尔海森记道:“没力气,有点饿,原因不出意外是几天没有吃饭,依靠输液生存。疑似有肌肤饥渴症状。”
卡维怒道:“喂!”
他想喊,可惜没力气,肚子饿得咕咕叫,以至于他以为自己待会儿大概能吃下一头牛。
艾尔海森无视了他的抗议,记完笔记就把手塞进他的手里,室友难得没戴手套,温软的手心让卡维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而艾尔海森还有闲心跟他解释:“打败正机之神以后 不久,虚空发生了暴走。当时佩戴着虚空的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攻击,小吉祥草王采纳了旅行者的意见,在虚空中搭建了一个虚拟现实,由可以自如行动的部分人进入帮助伤者治疗。”
“……所以梦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是那个‘旅行者’提出的?”
“没错。”
“感觉可行性挺高的,要不让我跟她聊聊……”
“那就聊聊。”
两个人没话说了。卡维握着艾尔海森的手,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安稳的寂静中,是仿佛互相追逐着响起的二重心音。
“等等,艾尔海森,等等,”享受了一段宁静的时光后,卡维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这么说你一直看着吗!”
“比起代理贤者的工作,显然还是进入虚拟现实的工作要更轻松。我更喜欢在这边,你看到的我都是本人——怎么了吗?”
“那岂不是……”
“没错,”艾尔海森嘴角微微上扬,“黑历史已经记录下来了。”
“艾!尔!海!森!”
卡维生日快乐!
下一棒 @7就喜欢艾尔海森
*全文3w5,假面骑士极狐的梗,半架空原著向,与姐妹篇并无关系,可以放心阅读
*存在大量角色死亡描写
*祝卡维生日快乐!生日就要睡到老婆!
*天雷狗血ooc,请注意谨慎阅读
01
今天的须弥城鸟语花香、晴空万里,连朵云也没有,看着着实叫人心情都好了几分。只是这天虽然是好天,人心情未必就好到哪儿去了,卡维前头在室友兼学弟那里狠狠受挫,后脚又被异想天开的委托人狠狠申饬一顿,要不是解释得快恐几周来少有的工作都要丢掉,一时气闷,踢着石子走在街道上,也不知道该去哪。
现在回去改图纸是不在选项内了,在委托人改掉异想天开的要求之前,哪怕迦毗鸠师复生也不可能画出可以造出房子的图纸来,卡维干脆脚步一错,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钱袋子,看看还剩多少摩拉,一边朝兰巴德酒馆走去。
即便是跟委托人的争吵,不过是重复不变的日常之一。谈不上享受,但也绝不讨厌,至少卡维目前还没有打破它的想法。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年一度的识藏日眼看着就要来临,这条小路上竟没了平时来来往往的学者,只余下鸟鸣与风拂过树叶发出的瑟瑟声。卡维拎着梅赫拉克走在路上,一时间倒也觉着闲适。
怪不得艾尔海森总喜欢安静的氛围,有时候独自一人走在这样的环境中,确实会想着要是能来一本书就好了。卡维不由想,又很快甩甩头,把有关于艾尔海森的词句全部甩出脑袋。
早上他跟艾尔海森才吵过一架。
起因……似乎是最近艾尔海森总是迟迟归家,还带着一身的伤。教令院那儿卡维问过,只得到书记官工作依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答案。今天他出门前艾尔海森才堪堪回到家。几乎看得出来的满身疲惫和头上扎着的渗血的绷带终于让卡维忍不住提出了关心。
对方生硬的回复是导致争吵的根本因素。卡维已经不记得他们吵了些什么,无非就是从什么也不愿意跟他说把不把他当朋友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再到学术理想。要不是艾尔海森实在疲惫,卡维能跟他吵到见甲方迟到。
但是说实话,吵架归吵架,但这绝不妨碍卡维担心艾尔海森。
无他,艾尔海森绝不是什么任何事都要强撑着自己解决的人。相反,只要有必要,他会很乐意接受他人的帮助。说点卡维不爱听的,就是他自己都凑上去准备好了要给艾尔海森当苦力用,却被无情拒绝了。
这实在不像书记官一贯的风格。卡维实在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问题能让艾尔海森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
——尽管这让卡维听起来就像个受虐狂。
算了,想他干什么,那家伙只有自己想说的时候才会说,吵架还不如自己去调查来得有效率。卡维忍不住赌气地想,顿时加快脚步,朝着好多天没喝到的酒冲去。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咳嗽,卡维脚步一顿,环顾四周,空旷的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他忍不住拧了拧眉毛——
刚刚在想事情,加上这到底是熟悉的道路也没多想,但仔细一看……连接着教令院和敬善宫,中间向来有不少学者趁着午休在凉亭中讨论学术问题的这条路上,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
他狐疑地向前多走了两步,随着提起的警惕心而敏锐起来的感官顿时捕捉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铁锈味。
朝着味道传来的方向,卡维撩开用于造景的植物长长的叶片,离开小路,踏上靠着圣树的绿化带。
映入眼帘的是圣树树体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被藤蔓掩盖住的树洞。里面没有光源,阳光只照亮了洞口处的一小块区域,卡维试探着靠近了些,比之道路上更浓厚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试图通过虚空联系大风纪官好友。
然而他失败了,消息发送提示转了几圈,最终无奈地蹦出“不在服务区”的提示,卡维顿时怔住了,事情过于的荒谬,让他一时间扯了扯嘴角,竟有些想笑。
连不上?在教令院,虚空竟然连接不上?
闻着几乎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想到那声虚弱的低咳,卡维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在教令院虚空竟然会连接不上,他松开手让梅赫拉克自己悬浮在空中发出些许光亮,充当不算有用的照明,抬脚迈进了树洞。
通道不知有多长,卡维轻手轻脚地迈步往里走,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注意着四周。但这却似乎并没什么必要,因为树洞道路狭窄,只能容下一人。鉴于自己的专业,卡维敏锐地感觉出通道正在慢慢变宽。
他试图放慢自己的移动速度来提高安全性,但想到里面生死不明的人,他的速度怎么也慢不下来。
通道里十分静谧,只有轻微的滴答声,像是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或者液面一样。
“啪”,卡维踢到了某个不算重,体积也很小的东西。在一片寂静中即便是细微的响声也显得无比突出,卡维登时原地警戒起来,慢慢蹲下身,摸黑捡起了那个小东西。
金属的质地,不薄不厚,叶片形状,应该是某种饰品。卡维把它举起来,让它沐浴在梅赫拉克的光线中。
那是个看上去很眼熟的叶片形金属饰品。叶片包着金边,内层是薄荷绿,少数金色的叶脉分隔开几个区域,看上去相当简约。
薄荷绿的部分沾了血,还没干透。
卡维把它收了起来,刚走两步,忽然想起了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同样的东西曾经挂在他室友的腰带上,连接着十字星与鱼形的金属饰品,是艾尔海森极少数曾被他赞美过的审美。
顾不上警惕了,卡维迈开步伐奔跑起来,原本仿若看不到底的长长通道此刻却在他逐渐揪起的心上逐渐走向了尽头。
梅赫拉克尽职尽责地发出光芒,照亮了喷溅在壁上的大量血液,以及尽头仰着头的熟悉身影。
艾尔海森被数把刀剑钉在墙上。
一把穿过了他裸露的右肩,一把钉死了他的心脏,还有两把几乎是以合围之势拥在正中那把旁边,把他牢牢钉死在墙壁上,剩下的两把一把插在左腰,一把穿过喉咙,让还半睁着眼睛,肌肉却已经失去力气的人被迫仰着头,露出沾满了血的脸。
卡维死死地盯着那双翠色的眼睛,里面的橙红色如同熄灭了一般,已经失去了焦距,再也不复从前的锐利。
他忍不住上前,手指触碰到了血渍还没干透的脸。皮肤还是柔软的,不温暖,但也并不冰凉。
……若不是艾尔海森的死状过于凄惨,几乎让人错觉他还活着。
但无论是顺着石壁落下,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已经完全超出致死量的血泊,还是毫无疑问结结实实刺穿了喉咙与胸膛两处要害、还把一个成年男性的躯体牢牢钉死在墙壁上的数把刀剑……都在诉说着艾尔海森、曾经知论派的天才学者、教令院的书记官确确实实死在了这个几乎称得上无人知晓的地方的事实。
卡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艾尔海森死了?那个自我的家伙……就这么死了?
他毫无实感,视线描绘着室友脸颊的轮廓,手指触摸到的肌肉逐渐变冷,从还带有温度,到完全冰冷。
滴答声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下来了。卡维知道,那是因为血液已经彻底凝固,意味着艾尔海森已经步入生物学死亡……
真真正正,切实的死去。
以后,不会再有人天天与他吵架、总是把租金挂在嘴边,也不会再有人早上讽刺他、下午就递给他一份相当不错的委托……每天晚饭的饭桌前又只剩他一个人,空旷的房子里没有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
迟来的恐慌与悲痛霎时间膨胀开来,攫住了卡维的心脏,他触电般地缩回手,噔噔后退了几步,死死盯着眼前狼狈的尸身。
“——”他张开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眼泪先一步从眼角滑落下来,卡维捂着胸口,如同将要窒息般深呼吸了会儿,又跌跌撞撞地上前,颤抖的手指抚上了那双已经没了焦距的青绿色眼睛。
“艾尔海森——”他终于发出了那熟悉的音节。
然而,就在此时,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未落的话音、滚落到颊边将要落下的泪珠,以及张开的嘴……一切都静止住了。
“铛——”
几乎称得上是宏伟的钟声响了起来,那敲出如此声响的钟大概永远无法在这个世界上找到。
紧接着,这现实如同玻璃一样逐渐碎裂出蛛网状的纹路来,在寂静无声的静止中让人几乎幻听了碎裂声。
不知是谁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我想要……胜过■■■的人生,想要我比■■■更加优秀的世界。”
“铛——”
仿佛是在回应这句话一样,钟声再次响起了。
02
“今天是我母亲的祭日,晚上晚点回,你自己先吃吧。”
这句话被写在黄色橡皮鸭边框的便签纸上,卡维随手一贴,把它盖在艾尔海森新购入正在看的那柜子书上,拍了拍手,拿起梅赫拉克就出了门。
卡维的母亲法拉娜,是一位拥有一头金色长发的美丽女性。她的才能和她金色的发丝一般闪耀,但是不知是不是她的不幸遗传给了卡维,她与自己的儿子一样倒霉。
卡维从小就见过她画的建筑图纸。即便是以现在作为妙论派之光受到极高赞誉的他的眼光来看,那些图纸也是惊艳的。
然而自从学生时代起,法拉娜不知为何就屡屡不顺、怀才不遇,即便如此,她也凭借着对设计艺术的一腔爱意坚持从事着这个行业,直到卡维的父亲因为那次学院争霸赛去世。
她坚持着将卡维抚养长大,在逆境中构思出了绝佳的创意,就在她想要将这份成果发表的时候,她过去的同学却抢先一步将这个成果注册了专利。
郁郁不得志的法拉娜终于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在绝望中了结了自己的生命。直到最后,来送行的也仅有少数的亲朋好友。
发生在母亲身上的事或许已经很难用“倒霉”二字一言蔽之,卡维似乎也遗传了这份坏运气。但他自认比母亲还是要幸运得多,于是每年的祭日都会带上一瓶酒、一束鲜花和过去一年里取得的成果,在双亲墓前自斟自饮,即便醉得泪眼朦胧,最终也只告诉他们“我过得很好”。
然而,或许是艺术家的直觉所致,今天卡维总觉得有些异样。通往墓地的路上并没有什么不对,但违和感总是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颇有些焦躁。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这次他并未多说什么,敬了父母一杯以后,就带着自己的东西踏上了回程的路。
不知道艾尔海森看到便条没有,他不由想,不对,他一定看到了,那家伙回到家第一件事绝对是直奔书柜——哪怕不是,第二件事也绝对是。
想到这里,为了避免自己现在回去连口饭都捞不到,卡维干脆把自己的虚空开机,给艾尔海森的终端留言。
“学弟,今天结束得早,我先回,记得给我留饭——”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叮当一声响,一阵劲风从他耳边掠过,卡维下意识一偏头,扬起的发丝被切断了几根,被风吹起在空中飘散开来。
妙论派之光战斗力不俗,眼神瞬间警惕起来,半侧过身,做出警戒的架势。余光注意到钉在身后墙上的那把翠绿色弯刀显得颇有些眼熟——
它兀自在墙上颤了会儿,逐渐平静下来,很快化为纯粹的草元素力消失了。熟悉的消失方式终于让卡维响起,那是艾尔海森常用的武器。书记官绝不是正常情况下会在城内用利器斗殴给风纪官送把柄的人,既然做到这个地步,估摸着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危险。
可是在城内能有什么危险?
卡维一时想不出来,更烦躁了。他挠了挠头,干脆拎着梅赫拉克跟了上去。
“战场”距离卡维刚刚的位置其实并不算远,大建筑师迈开长腿跑上十几秒,拨开一处草丛,就在偏僻处看见低处“被逼得节节败退”的艾尔海森的背影。
卡维来不及思考,手掌一握,大剑出现在他手中。来不及使用梅赫拉克,他随手把自己的ai工具箱往旁边一丢,任由梅赫拉克做出一个惊恐的表情转了个圈险险地在接近地面的位置悬浮起来,助跑几步,挥舞着大剑一跃而下。
他在艾尔海森的剑被震脱手的瞬间赶到,抡着大剑补上了武器的空缺。
金棕色的杖头与剑身碰撞,持着长杖的胡狼头黑皮少年下意识要加力,却在目光扫到来人时愣了愣,反被卡维掀飞,就势一个后空翻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把浅绿色的剑无声无息地刺来,堪堪架在卡维颈间。
是艾尔海森。
“赛诺……艾尔海森?!”卡维还保持着持剑护在艾尔海森面前的姿势,看清了被他掀飞的少年的全貌,又回头看向拧眉盯着他,表情实在称不上好看的艾尔海森,“你们……?”
艾尔海森盯着卡维看了会儿,直到赛诺轻轻咳了一声,才把剑收回来。他随手挥散武器,然后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卡维一时间只觉得冤枉,“你们就在城里打架……!我刚从城郊回来,艾尔海森的剑都把我的头发削断了,饿哦还能不来看看吗!”
“知道危险应该先叫风纪官。”赛诺插嘴。
“那我现在叫风纪官来抓他们老大?”卡维觉得不可理喻。
“你叫不到的,”艾尔海森忽然开口,他静静地盯着卡维,“没有风纪官能过来。”
“啊?”卡维更茫然了。
赛诺却看向天空,不知跟谁接话道:“时间到了。”
没等卡维忍不住要问个清楚,天空中赛诺先前一直盯着的地方忽然展开一张五光十色的巨大绘卷。上面画着数十个人的头像,卡维眼尖地在中间找到了贴在一起的自己、艾尔海森和赛诺三人,以及隔得不远的提纳里。
“欢迎各位准·创世神来到Desire Grand Prix,欲望大奖赛!各位可以称呼我们为DGP,”不知从何处传来、充满活力的童声响彻了整个城市,卡维回过神来,想起两人之前的反应,目光在他们脸上一扫而过,果然两人皆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各位将在这个大赛中完成各种各样的游戏,生存、取得游戏的胜利,和身边同样被选中的诸位共同竞争,直到赢得最后创世神的宝座!”
“胜者……将会赢得「实现理想的世界」的权利!”
“以最后的胜利为目标,前进吧,诸位参赛者!”
话音在这句话之后彻底消失了,要不是天空中那张五光十色的“参赛名单”还在那里,卡维几乎要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是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卡维问道。
“如你所见,你现在在DGP的空间里,”艾尔海森简短地解释,“刚才那个声音说的胜者可以实现理想中的世界这个条件是真的。就连历史都能改变。但这只是胜者的奖励,而胜者最后只会有一个。”
“根据我的调查,这个大赛是最近才出现的,”赛诺接话,“每次都会卷入三十名左右的参加者,大赛正式开始前就会被直接被传送进这处游戏空间等待。你没发现附近很安静吗?因为城内一共只有三十人左右。”
“所以艾尔海森刚刚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卡维愣了好一会儿。
“实现理想中的世界?历史都能改变?参加者?”他喃喃道,“有这么好的事?”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没有,”艾尔海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会死的。”
“啊?”卡维顿时一懵——他眼前闪过某个画面,基调黑暗又血腥,但真的去回想,又只能想起好像有很多血,光线也不太好。
“败者有两种退场方式,”赛诺替艾尔海森解释,“一是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游戏中因为输掉被淘汰,二是在危险的游戏中直接被杀死。”
“参赛者之间只要满足某种条件,就可以互相攻击,否则算作违规。一次警告,二次增加个人游戏难度,三次直接淘汰,”艾尔海森伸出三根手指,“被杀掉或者被淘汰都是可能的——我和这位大风纪官就是因为大赛没有正式开始,不能互相攻击的规则还未生效,才可以在这里战斗。”
“看你们的样子应该已经参加过很多次了,”卡维冷静下来,消化着这些对于之前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天才建筑师的他而言过度庞大的信息量,“也就是说,还有第二次机会?”
“那……”赛诺刚开口,就被艾尔海森制止了,书记官朝绘卷抬了抬下巴,“听着,到讲规则的时间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给新加入的参赛者反应的时间,卡维抬起头的时候,沉默了好一会儿的童声再度响起:
“看来各位新朋友都已经从各种各样的渠道了解到DGP的事情了,1、2、3……这次新来的朋友不少嘛,那么接下来,我就来讲讲游戏规则吧!”
“既然是游戏,就必然是有规则!”
“第一,参赛者之间不得互相伤害、杀死对方,用任何形式造成的直接伤害都是不允许的哦?”
“第二,胜者可以实现理想中的世界,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第三,参加者并不完全固定,万一出局了,下次说不定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哦?”
“第四,已经实现的愿望只要不和之后对创世神冲突,就可以一直生效!”
“第五,只要不违反其他规则,任何手段都是可以被承认的!”
“第六……所有的参赛者都会得到「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就可以短暂使用元素力」的道具!记得仔细阅读说明,谨慎地使用哦?”
“接下来,请各位领取自己的愿望卡,在心里默念自己想要许下的愿望,愿望卡会记录下各位的愿望!”
绚丽的翠绿色光芒忽然在卡维眼前绽放开来,一张黑底金边的卡片从光芒中间出现,漂浮在空中。卡维小心地伸出手,抓住了那张卡片。
这就要许愿了吗?他颇有些茫然,有什么愿望可以许呢?还上那巨额的欠债、得到足以偿还债务并搬出艾尔海森家里的钱、或者保佑自己的理想一定能实现?
他忽然心念一动。
“我想要……通过努力能够实现理想的世界。”
愿望卡发出了柔和的光辉,逐渐消失不见了。
“哎呀?好像有个奇怪的孩子闯进来了,”童声忽然道,“都忘了一件事了……”
“你们的记忆,还给你们了哦?”
03
卡维醒过来的时候,艾尔海森正坐在旁边翘着脚看书。坐姿老样子地狂放。见到他醒过来,随手就递了一杯水过去。
他没接,猛地坐起来攥住了艾尔海森的领子,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又伸手摸摸他的脖子,摸摸温热的胸口,直到卡维的手伸向小腹,艾尔海森终于用手背把他拂开。
“学长这是因为过呼吸神志不清醒,连对着我都能有想法了吗?”
卡维终于清醒过来。这里是他自己的房间——艾尔海森家里那个。看样子是他晕倒后被室友带回来了。
而今日的种种违和也都找到了答案。
他曾经目睹过艾尔海森的死亡,尸体凄惨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那不可能是假的,就连身体渐渐失温的过程他也一并感受到了。所以究竟是为什么……现在艾尔海森还像这样好好地活着?
不,比起这个——
在正确的历史中,他的母亲法拉娜,本该是妙论派曾经耀眼夺目的天才,出名的建筑设计师,拥有着美满的家庭和出众的才能……即便是父亲之后去世,她也没有一蹶不振、更是并未因此自杀,而是在把他养大以后嫁去了枫丹,过上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的母亲法拉娜无疑是一位璀璨的天才、负责的母亲以及独立的女性,而DGP的某个胜者因为自己的胜负欲,几乎偷走了她的人生……
想要改变这个历史,就只能同样借助DGP的力量,然而他竟然在不知情的时候,只许下了那样的愿望——
卡维情绪激动起来,仿佛被扼住喉咙一般的感觉再度涌现,从醒来就因为激动的情绪被遏制住的反胃感趁虚而入,两相叠加让他忍不住张开嘴,却既吐不出什么,也没法说出一个字。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伸过来,堪称温柔地拍了拍卡维的脊背,沉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带有某种魔力:
“冷静,卡维,冷静下来。”
“别去想那些……事在人为,你还有机会。别就这么浪费了。”
呼……卡维艰难地喘出一口气,沉默着握紧被子。半晌,他才发出嘶哑的声音:
“谢谢。”
“谢就不必了,虽然并不需要,但就当是答谢你刚刚的「救命之恩」。”艾尔海森闻言挑了挑眉,回道。
卡维没什么心情和他吵架,也不想问他们刚刚的战斗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垂下眼睫,思考着该怎么跟艾尔海森说自己想要静一静。
不对,这个人会一直守在他床头就挺奇怪的。
“顺便通知你,”过了几秒,艾尔海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第一轮比赛将在三个小时后开始。你晕倒了两个小时,错失了体验时间——体验道具的时间。道具我放在你的床头,有需要可以自取。”
卡维没动。
“大赛第一轮是抢板凳游戏,游戏开始后你会被随机传送到游戏地图的任意位置,找到隐藏在地图中的板凳并一直占领它,就可以赢得游戏。”
“赢了也没什么意义吧,”卡维忍不住自嘲一笑,“明明母亲她……结果我竟然许下了那样的愿望……”
“愿望从来没有高低之分,只是人类的某种欲望而已。被冠以好听的名字,就有人想要分个高下来了。毕竟竞争也是人的本性。”艾尔海森挑了挑眉,随口道。
卡维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到,他很快又打起精神下床,眼睛里的光却依旧是暗淡的。
艾尔海森却不打算安慰下去了,说到底卡维会捐进来跟他有关,书记官才能做到耐心安慰。如今……是非对错,到底是卡维自己选的,他又何必多费那个口舌。
更何况他们如今还是竞争对手。
书本被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让卡维不由抬起头,艾尔海森站了起来,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便走向房门。
“等等,”卡维攥紧了被子,“一次输了也还会被选中……是真的吗?”
“看你运气。”艾尔海森这样回答。
门缓缓地在他背后合上了。
卡维坐在床上,沉默了会儿,忽然掀开被子下床。他的恶心和眩晕还没有完全缓解,但他还是坚持着从床底拖出一个已经落灰了的箱子,把它打开,从里面找出一本带着密码锁的笔记。
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在里面输入了“陪伴”二字。
咔哒一声,笔记本打开了。
说实话,有着两份矛盾记忆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历史被改变,虽然知道了原先所不知道的密码,但母亲笔记本里的内容,也和他所熟知的真正的历史截然不同,又和虚假的历史正好相符。
他不知道上一轮究竟是谁实现了什么样的愿望,但是只有一点他可以确认——
绝对有人,偷走了母亲的人生。
即便曾经的人生或许也没有那么幸福,母亲同样度过了不幸的许多年……但是那也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人生。有人想要将其篡改、夺走,卡维绝不会允许。
艾尔海森靠在树上,按着自己的耳机,抬头看向空中那副显得颇有些美丽的绘卷。
这次游戏的场地在水天丛林,就抢板凳这个游戏而言,这着实不是个好地图。高耸入云的植物带来分明的高低差,比起相同面积的地图而言要找到小小的“板凳”更是如同大海捞针。遑论繁盛的叶片往往能够隐藏不少东西。
头顶绘卷上的头像已经灰了好些个,不知是否是失足从高处跌落,没来得及打开风之翼、亦或是被场地中分布着的魔物所杀。
接下来的半小时,那些灰掉的部分还会增加,直到只剩一半,甚至更少。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两个小时,静待便可。
把能够坐上板凳的人数减少到跟板凳一样多,也是一种方法。毕竟,规则可是只说了不能造成直接伤害。
叮咚,提示音忽然在耳机里响起。
“恭喜您完成了隐藏任务·胆小者的馈赠!被传送到游戏地图后半小时在出生点不移动,任务奖励发放,已为您指示未被占领的板凳所在处!”
“究竟是胆小者的馈赠,还是胆大者博弈的成果?”
艾尔海森不是第一次参加DGP。他从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历史的改变,实际上,历史发生改变的次数不多也不少,从书籍与记载就能看出问题。但是最近历史被改变得过于频繁,过去就好像一团小孩手中的泥巴,被人肆意揉捏,乃至于产生了严重的违和感。
他经常在做某事时想起某个似乎不应存在的东西,或许是改变历史的方式过于简单粗暴的结果。即便是认知被改变了,本能也还在。
再这样下去,或许不知何时他的过去也会被某次改变波及,破坏他现在足够平静的生活。
抱着这样的想法,艾尔海森主动去寻找,并顺利参加了DGP——Desire Grand Prix,欲望大奖赛。
DGP的游戏大多每次都不同。但是游戏的储备量依旧有着上限,因此同样的游戏他玩过四五次、乃至于上十次都有过,抢板凳游戏正是其中之一。
再等半个小时。艾尔海森利用虚空投影展开刚刚得到的地图。上面还有十数个标识正在熠熠生辉。
身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艾尔海森转头看去,身后的一处繁茂的草丛正晃动着。他皱了皱眉,抽出自己的武器。
片刻后,那头向来打理整齐的金发上沾满叶片,浑身狼狈的卡维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艾尔海森?”他本打算拍掉身上沾着的草叶,不想一抬眼就看见了学弟,对方挑了挑眉,神色一松,但表情颇有些“怎么又是你”的味道,收起了刚刚拿出来的武器。
“卖相不错。”艾尔海森上下打量了卡维一眼,评价道。
“喂……!”卡维恼羞成怒,“我这也是没办法,只是找板凳的时候打开风之翼从高处滑翔下来,没想到风之翼忽然破损……”
“然后你就跌到了树丛里。”艾尔海森接话,“你落下的位置离这里近吗?”
“还挺近的……”卡维随口答道,“怎么了?”
艾尔海森转身就走。
“等,等等,方向不对,也不是,你问那里做什么,那边也没有板凳……”卡维一愣,也顾不上整理自己了,忙抬脚跟上。
“你真的觉得是风之翼自己坏了?”艾尔海森反问。
卡维沉默了。他大概早就知道自己的风之翼为什么在打开后才忽然损坏,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但是……”他似乎仍想辩解。
“既然如此,说明有那种心思的人离这里很近,没必要和他们起正面冲突,”艾尔海森回头瞥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快点占领板凳才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那天,你和赛诺为什么要在那里战斗?”卡维依旧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开口询问。
“很简单,”艾尔海森回答,“那段时间大赛的规则没有生效,我和赛诺的目的并不互相冲突,和他合作钓出有想法的人,提前解决掉不好吗?”
“你们打算把他们……”
“在大赛前废掉,”艾尔海森近乎冷酷地回答,“开赛后就不能直接战斗了,比起布设陷阱,掌握不好度,确实不如亲自动手更能掌握力度。”
卡维再度陷入沉默,艾尔海森又往前走了一段,回过头,看见他站立在些许远的地方,没有继续往前进。
“我看见的……你被杀死,也是那些人干的吗?”
“上一轮游戏是捉鬼游戏,”艾尔海森平静地回答,“被抓住的人就会像那样……”
“那也就是说,我看到的是真的?”
“嗯,”艾尔海森点头,“这个游戏空间完全由DGP掌握,一个赛季结束以后就会直接时间重置,在大赛中死去的人也不会真正死亡。”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也是你的竞争对手吧?”
“呼……”艾尔海森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笑,“不,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不管是你、赛诺还是我,我们任何一个人成功都约等于彼此的成功。”
“什么意思?”卡维皱眉。
艾尔海森却不继续说下去了:“你打算直接放弃这个赛季吧。说实话,那个愿望没有任何意义。”
“……是,”卡维顿了顿,才回答道,“我不能原谅他们肆意操纵他人的人生。”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他打开投影,淡淡的蓝光投射在他脸上。书记官看着飞速减少的板凳数量,指着就在他身边不远的一个,看向卡维。
“那么,作为合作的诚意,学长——”
“你身上的那个板凳,就让给我吧?”
DGP规则之一:
被命名为某物的比赛目标,不一定仅限于某物的形态。
04
卡维走在出城的路上。
今天是母亲的祭日,他要去买一瓶酒和一束花,放在双亲的墓前,跟他们说说话。
“哎哟?卡维来啦,”兰巴德大叔正忙着点单,见到卡维进来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从身后掏出一瓶酒,放在柜台上,“你订的酒——说起来你每年今天都要在我这儿买瓶好酒,又不在这里喝,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有坐在附近常来的食客大白天就点了酒,喝得满脸通红,闻言举起酒杯大着舌头道:“老板你也是年年都问,从没问出个结果来啊?”
“我也不是非要个结果,”兰巴德大叔不甚在意的样子,“关心一下这小子罢了,好了,不想说就不说,大叔也就是随口一问,有些事啊,还是不要憋在心里来得好。你说是吧?给,你的酒。”
卡维接过那瓶酒,勉强挂起一丝笑意,正要回答,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极有穿透力的尖叫。兰巴德大叔神情一凛,和他对视一眼,同时冲出了酒馆,只留下一群站起身来朝外边看的食客。
就在酒馆不远处,一名穿着华贵的女子连连后退,她的面前是个身着镀金旅团衣物的佣兵,单手抓着女子怀里抱着的钱袋,不耐烦地撕扯着。兰巴德大叔率先冲上去,抡起手里之前正在擦拭的另一瓶酒,就朝那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抢劫的劫匪脑袋抡了下去,看起来是想要给对方开个瓢。
那劫匪及时松开了钱袋,躲过这一击,卡维正好伏住因惯性差点摔倒的女子,她吓得有些腿软,眼角都泛起了泪花,手里攥得死紧,显然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卡维帮她拍背顺顺气,好容易才让她平静些,只是还是站不住,只能由他扶着。
“你没事吗?”他问道,“没有受伤吧?需要去健康之家吗?不对,先叫风纪官……”
风纪官?他忽然愣住了。风纪官是什么?须弥有这个职务吗?
“喂,卡维小子,小心!”他忽然听见了兰巴德大叔的呼喊,回头一看,那劫匪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匕首,朝这边冲来。情况太过危急。卡维下意识地把女性抱在怀里转了一圈,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后背承受攻击。
但是等了许久,他也没等到痛楚传来,反而是周围吵杂了起来。卡维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回头看去,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和劫匪之间,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一脚踹开劫匪,把沾满了血的匕首扔在地上,转头和他对视。
是艾尔海森。
“你……”卡维露出惊愕的神情,忙低头看了一眼,艾尔海森左手果然已经沾满了血,肉眼可见细微的颤抖,血液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在白色砖石铺就的地面上。卡维顿时急了,一手撑着被吓了一跳愈发站不稳的女性,一手拉着艾尔海森,赶紧坐到旁边的座位上。
艾尔海森的手伤得有些严重,卡维把它稍微摊平些,艾尔海森就皱着眉发出一声闷哼,他还戴着手套,现在血肉和断掉的丝线混合在一起,想要清理伤口就必须先把手套的皮革剪掉。
兰巴德大叔刚刚被劫匪一脚踹开,没来得及阻止,但只受了点擦伤,连包扎都懒得,把劫匪捆好让人看着就过来给卡维递了把剪刀。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刚刚还准备去安抚旁边女性的兰巴德大叔忽然消失不见了。卡维顿时一愣,紧接着,艾尔海森的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的耳朵。
下一秒,与现在截然不同的记忆充斥着他的脑海,剧痛和混乱同时袭来,卡维忍不住咬紧了牙关,他还记得自己捏着艾尔海森的伤手,双手僵硬着,硬是一点力气也没使出来,把记忆恢复的过程熬了过去。
“这,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奇怪的东西从脑子里涌出来……”旁边的女性惊恐地捂着脑袋,短短半个小时内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她显然已经彻底混乱了。
“冷静点,”艾尔海森瞥了卡维一眼,转头对着她道,“会有人来给你解释情况,首先,回答我你的名字。”
“我,我是迪娜泽黛,”她迷茫地捂着胸口,“呼玛伊家的女儿……”
“很好,迪娜泽黛,”艾尔海森点了点头,“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有些东西不该去想的,就不要想。”
迪娜泽黛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卡维有些不忍,但想到她孱弱的体质,先前揽着她时看到她皮肤上覆盖着的黑鳞,终究还是忍住了。
这个不知何时就会死人的大赛,对她来说还是太过残忍的。追寻愿望是好事,但是死在追求愿望的路上……只能看个人的选择了。艾尔海森的提醒是正确的。
想到艾尔海森,卡维忙又拿起了剪刀。现在还好说,等伤口开始愈合,血液干掉,和皮革布料黏在一起的时候,去掉无疑会尤其地痛。
艾尔海森任由卡维帮他处理伤口,他表现得很安静,只有扯到伤口的时候才会发出嘶声,血液沾了卡维满手,好在伤势还没有到见骨的程度,倒是暂时可能没法使用了。对于惯常使用双刀的艾尔海森来说,可能是对战斗力的一大打击。
好容易把手套全部去掉,卡维拿起自己的酒,把塞住瓶口的软木塞拔掉,忽视了耳边活泼的童声,把酒瓶递给了艾尔海森。
“喝一点吧,我定的烈酒,可能没什么效果,但是或许稍微可以有点用,”艾尔海森把酒瓶接了过去,卡维招来梅赫拉克,找出酒精和纱布,“要清洗消毒了,忍着点。”
酒精浇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让艾尔海森不由闷哼一声,可以的话书记官绝不会弄伤自己,对疼痛的耐受力也不算强,虽然很能忍,但是还是能看见下撇的嘴角,对于表情向来变化不大的他而言,这已经是老大不高兴了。
卡维给他手上撒了止血的药粉,细致地在他手上缠满绷带,打了个漂亮的结:“知道痛就别再用手直接去抓了,多危险!”
“比学长直接用后背接刀要好些。”艾尔海森额头上挂了细密的冷汗,闻言还要嘴硬上一句,气得卡维想抓一把他的伤手让他知道些痛,但又想到刚刚学弟痛得满头冷汗的样子,心疼作罢,气不过道:
“我那是为了保护迪娜泽黛小姐……!实在来不及,没办法才……”
“我也是为了保护你,实在紧急。没办法才用手接刀。”艾尔海森游刃有余地回复。
卡维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没能说出什么,只好先站起来,看向空中那张参赛者名单。
“那个……”迪娜泽黛轻声打岔,“请问‘DGP’,究竟是什么?‘实现理想中的世界’是真的吗?”
“你应该已经从记忆里找到答案了,”卡维刚想回答,艾尔海森就抢了先,书记官瞥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意味让他一时间竟然完全看不懂,“‘实现理想中的世界’是真的,几乎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即便是改变过去,改变历史。”
迪娜泽黛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她捂着胸口,袖子微微滑落,露出手背上覆盖着的黑鳞:“那么……即便我的愿望是获得健康的身体,那也能实现吗?”
“理论上可以实现。”艾尔海森点头道,“但是也如你刚刚所听见的,奖励是留给胜者的,而胜者只有一个。在参加这场大赛的三十人里,恐怕没有人不想实现自己理想中的世界。”
“你确定要和他们争夺吗?在这场不仅仅比拼智慧,更多是比拼武力的大赛中。”
迪娜泽黛沉默了。或许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是个身患重病,或许已经时日无多的弱女子,在没有保镖,乃至于保镖在场或许都会背叛她的这个欲望大奖赛之中,她没有任何优势,反而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多的劣势。
“但是……这个愿望,只有奇迹能帮我实现了……”她发出细若蚊蝇的声音。
但是身为神之眼持有者的艾尔海森与卡维都听见了。两人对视一眼,卡维闭上眼睛,最终什么也没说。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后悔。”艾尔海森淡淡地说。
既然已经决定了……卡维抬头看他,只看见他平静的侧脸。愿望卡从绽放的光芒中浮现,卡维伸手抓住它,摒弃了其他所有的念头,把它抵在额头上,只默念着一句话——
“我想要,恢复原本模样的世界。”
DGP规则之一:
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改变过去、现在和未来,一切的愿望。
05
“所有的愿望都已经确认收到!本次的游戏是——”
“一二三,木头人!”
“这个游戏是木头人和参赛者的双阵营游戏,木头人需要从所有‘木头人’中分辨出谁是人类,而人类则要找出并接触木头人。只有人类可以在木头人所指示的暂停阶段行动,木头人可以在此期间分辨出谁才是人类,谁才是没有生命的‘木头人’!人类也可以在此期间找出指令‘暂停’的木头人,被抓住的人类和木头人会被同化至对方的阵营,游戏时间是一小时!结束前人数多的一方获胜哦?”
“朝着理想中的世界努力吧!参赛者诸君!”
“接下来是五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请注意时间,在合适的地方准备去进行游戏,不在合适的地方的话……后果自负哦?”
木头人游戏吗……艾尔海森皱了皱眉。
“这个游戏……是不是可以两方都胜利?”卡维思索了会儿,提出疑问。
“这不可能,”艾尔海森摇了摇头,“DGP没有这么好心。”
卡维一愣,他对这个大赛并不了解,可以知道的只有目前参赛者之间会为了实现理想中的世界而互相争斗。DGP又是?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艾尔海森哼笑一声:“我到现在还没有玩到过可以所有人一起通关的游戏。按照惯例,第一关就会淘汰一半的人。”
“那不是……”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理想中的世界,这是胜者的奖励。”
卡维沉默了。确实,这样的东西绝没有那么好得到。
艾尔海森似乎心情不错,往日里即便是卡维,他也懒得解释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事,他看了看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试着活动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
迪娜泽黛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她是个聪明且坚强的女性,恐怕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也意识到了在这个大赛中,所有人都是竞争关系的事实。既然无法从引导她获知这一切的人那里得到帮助,不如自己先躲藏起来。
“上次实现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卡维忽然问道,“风纪官消失了……”
“风纪官消失的世界或者风纪官不存在的世界吧,”艾尔海森随口回答,“很好猜的愿望。最后恐怕是什么犯罪者或者镀金旅团的佣兵获胜了。”
“那赛诺……”卡维立刻抬起头,看向那份参赛者名单,因为着急一时间没在其中找到赛诺的名字。
“你看,他在那里,”艾尔海森打断了他的话,给他指了赛诺头像所在的位置,“仅仅是许愿让风纪官这个职务消失,而不是让职务上的人也一并消失。”
“确定吗?赛诺是参赛者,但是风纪官足足有……”卡维依旧不放心。
艾尔海森没回答。想来也是,他从不保证没把握的事。
“那么到时候再联系,”卡维松了口气,“我先回去准备一下——你之前说什么来着?有个道具?”
“在你床头。”艾尔海森偏了偏头。
卡维点了点头,挥挥手就要走。
“别用,”艾尔海森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有神之眼就够了。”
卡维回过头,原来站着艾尔海森的地方却已经没了人影。
五个小时后,卡维站在僻静处,眼睛一闭一睁,便来到了一个布满了人偶的房间。那些人偶都是用证悟木粗糙雕刻而成,只有个大略的人形,用铁架子支撑着,连双腿也没有。一时间竟然连恐怖谷效应都引发不起来,反而因为头部棱角分明显得有些滑稽。
他的眼前跳出个透明方框来,上面标注着“您好,木头人先生!有人类侵入了您的领地,请把他们找出来吧!PS:在您眼中,所有静止的人形生物都是您的同类,只有正在活动的东西才能显现出真面目,请找出所有能动的人类吧!”
方框下跳出一个“暂停”的按钮,旁边有一行小字:
发起暂停,则人类阵营获知您的位置与身份。
随机到了木头人阵营吗?卡维犹豫了会儿,伸手按下了暂停。空气似乎静止了一瞬间,下一秒,远处就出现一抹绿色,他顺势看了过去——
是艾尔海森,他举起了手,一手还拿着书,看起来非常闲适。
卡维瞬间明白了他暴露自己的意义,既然两人的目的是一样的,在这种阵营站想要保证至少有一个人不被淘汰,最好两人分别在不同的阵营。这样即便是其中一人的阵营被淘汰,另一人也能存活下去。
艾尔海森很快恢复了静止,他在卡维眼中也变成了有些滑稽的木头人偶。卡维转过身,稍微后撤了一步,正好抓住一只洁白的手腕。
是迪娜泽黛。她的勇气超乎卡维的想象,或许是位置正好,她从背后缓缓接近,但是只要一行动,她就会暴露本体,没有任何隐藏自己经验的大小姐虽然谨慎地脱掉鞋子,光脚走过来,但是衣裙的摩擦声在这样寂静的空间中,对于神之眼拥有者而言还是过于的明显了,她只走了两步,卡维就已经发现。
在按下暂停的同时,他的位置将被提示给所有的人类阵营。这个游戏,不仅人类要在木头人看不见的地方移动、接近木头人,木头人也需要随时变更自己的位置,以免被人类阵营同化。
但是话虽如此……理论上只要所有人都在同一个阵营,那所有人就都可以通关了才对。卡维与迪娜泽黛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因为他先主动出手抓住了对方,现在她已经成为了木头人的同伴,两人干脆分开,互相朝着不同的方向潜去。
人类阵营转化为的木头人也存在着优势,之前在他们眼中,所有人类同伴应当都是互相显示的。如果记住了他们的位置,就可以直接主动去接触。
赛诺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伸手抓住了面前一个已经动起来,变成身穿镀金旅团衣服的人——略有些眼熟,卡维扫过他的脸,并不陌生的五官摆出惊恐的表情。他的惊恐明显并非针对被抓住这件事本身,而是抓住他的人。
是那个劫匪,卡维认了出来,他竟然也是参赛者,恐怕不能排除上一次就是他获得了胜利,许下风纪官消失这个愿望的可能。
看见对方在赛诺面前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表情,又想到他先前因为风纪官消失,嚣张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夺迪娜泽黛的钱袋的事,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
就连这种人都能够实现愿望……这就是DGP能够彻底改变过去,改变历史的力量吗?
他一边转移着位置,一边警惕着周围接近的人类阵营,心中的想法却像是着了魔一样不断冒出来。
既然如此……那件事是不是也能改变呢?是不是我也能……许下当初不要劝父亲去参加学院争霸赛,让他不要死掉的愿望呢?是不是也能改变那次家庭破裂的开始?
能够改变过去的力量……既然DGP只是工具,也可以往好的方向去使用它吧?
他转过头,“啪”地一声抓住一只伸过来的手。
游戏在沉默中进行着,卡维偶尔能看见艾尔海森的身影,两人仅仅短暂地对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都没有把对方当做目标。
方框的左上角显示着自己阵营的人数,一共三十人,眼看着时间将要结束,上面的数字还是14。
要输了吗?卡维精神高度紧张。
就在最后一秒,赛诺的手触碰到了其中一个木偶。伴随着时间结束发出的提示声,那个木偶幻化成了满脸紧张、穿着亚麻色衣服的少年,而左上角的数字跳动了一下,变成了15。
没有输。卡维松了口气,接着又紧张起来。15人,也就是对面也有15人,平局了。那么是会直接淘汰掉一半的人,还是说所有人一起晋级?
在他眼中逐渐恢复成正常人形的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都绷着一张脸,静静地等待着大赛的宣判。
“游戏的结果——平局!这可不行啊,凡是游戏,就必须要有胜负……”
要加赛吗?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冒出这个想法。
“那就,随机淘汰掉一半的人吧!”
“啊?”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没错,游戏必须有胜负,但是淘汰掉的人不就相当于输掉了吗。既然是平局,只淘汰掉一个阵营未免太不公平了——干脆,就随机淘汰掉一半的人吧!”
“开什么玩……”有人怒吼道,但卡维已经听不见了。
他面前出现了正在放着礼花的透明小框。
“恭喜您!您已经被随机淘汰!”
这算什么恭喜……在失去意识前,卡维如此想。
DGP规则之一:
游戏不存在平局,平局的游戏中,随机淘汰一半参赛者。
06
卡维扯下一张黄色边框画着小黄鸭的便签纸,还没写上东西,脸色不太好的艾尔海森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你没去上班?”卡维一愣。
“今天休假,”艾尔海森回答,“你在这干什么?”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要去祭拜她,晚上可能晚点回来,”卡维解释道。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看上去也不太好,反而问道,“艾尔海森,你脸色有点难看,是不是感冒了?需要我给你带点药回来吗?”
“不需要,”艾尔海森摇了摇头,从弯下腰从新购置的书柜下层抽出一本书,熟练地翻到中间,“在问我之前,学长不如看看自己的脸色。”
卡维沉默了会儿,勉强扬起一个笑容,“我没事,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总不会还不习惯。”
艾尔海森一句是吗还没出口,卡维就忽然捂住了嘴。
“犯下谎言之罪者,处以禁食禁水整日的判罚。”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声音,是个听起来很年轻的男声,卡维喉咙里一股子难受的感觉,捂着嘴惊愕地张望着四周,却没发现有什么人影。艾尔海森皱了皱眉,快步上前,捂住了卡维的耳朵。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等松开时,卡维已经与先前一样,回忆起了原本世界与DGP的事。
“……这是什么?”卡维缓了好一会儿,才发问,嗓音干涩。
“上次实现的愿望,”艾尔海森回答,“上次成为胜者的那个人自爆了愿望,他想要实现的理想中的世界是……”
“一切罪行都会被审判的世界。”
卡维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但是就在艾尔海森话音响起的时候,门外也在同步传来各种尖叫声或吼声。他转身要去开门,只听见门口传来咚的一声,不像是敲门,彩窗里有个黑影从上往下一闪而过。紧接着,血就从门缝里淌了进来,
卡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去开门,门口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打不开。艾尔海森抓住卡维的手腕,朝他摇了摇头。
“应当是有人死在门口了,”他淡淡地指出,“你现在去开门,只会被判下罪行,比如不敬遗体罪……”
卡维抓着门把的手顿了顿,颓然地后退了几步。
他开始搞不懂这个世界,开始搞不懂他所熟悉的人类同伴,搞不懂DGP的存在了。刚刚他确实跟艾尔海森撒谎了,一整天他几乎都是茶不思饭不想,连口水也没喝过,光顾着在房间里面画自己的工图了。因为长期不规律的作息和饮食,他现在颇有些低血糖的症状,眩晕和心悸让他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然而接下来,他还要被判罚禁一天的食水。第一轮比赛,或许他都没法度过。
卡维沉默地转身,坐在沙发上,只出神地盯着桌面上放着的果盘。艾尔海森把门打开条缝,往外看去,街上已经几乎清空了,所有人都倒在地上,不是被吓晕过去就是干脆被审判失去了性命,其中一个穿着熟悉的衣服,身边还掉洛着那把之前差点废了他手的匕首。
这下子恐怕在游戏开始之前就已经淘汰掉大多数的参赛者了。艾尔海森如此推测,他关上门,坐在卡维对面,静静等待着运营开始宣布规则。
如他所料,参赛者名单刚放出来就灰了一大半,好在里面没有熟悉的名字。下一轮比赛特殊,位于沙漠,对于本就状态不好的卡维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愿望卡在光芒中出现,卡维盯着它,任由它的光芒散尽,落在地上。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捡起来。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希望父亲在那个时候不要死……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许愿,DGP和它造成的影响全部消失的世界。”艾尔海森忽然发出声音。
卡维抬起头,迷茫的眼睛和艾尔海森那双清澈的青绿色双眼对视,他忽然想起了已经被他锁在脑海深处的那双失去焦距、宛如熄灭了一般的双眼。
我许愿,DGP和它造成的影响全部消失的世界。卡维默念道。他手中顿时一轻,卡片已经消失不见。
被传送走以后,还没等走上几步,卡维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现在怎么样?”
“我把糖分化在水里,给他喂下去了。饥饿还好,只是因为在沙漠中缺水才会晕倒。摄入水分和糖分以后,问题就不大。硬要说的话,可能之后会有些虚弱。”
“嗯,我明白了。没事就好,卡维不能……嗯?你醒了?”
似乎是注意到卡维意识的回归,艾尔海森转头看向卡维,未尽的话语也被他咽了下去。
卡维张了张嘴,他还有些虚弱,嗓子干哑,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这次开头就淘汰了很多人,”凑过来的是黑发绿色挑染的狐耳少年,卡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他之前一直没见到、同样一直在参赛的提纳里,“所以比赛结束得很快,你没在沙漠里待多久,不然可能就要脱水而死了。”
他的脑子运转终于渐渐跟上了节奏。
“我没死……?”他几乎不敢置信地问道,“也没被淘汰?”
提纳里抬头看了艾尔海森一眼,无奈道:“没错,艾尔海森拖了你一路,要不是他把你放在阴凉的地方,帮你伪装成游戏的NPC,你现在可能已经死或者淘汰了。”
“举手之劳。”艾尔海森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盯着卡维,像是在等待些什么。卡维当然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但是这回即便是自尊心极强的大建筑师也心甘情愿。
他露出个虚弱的浅笑,盯着艾尔海森,竭力发出声音:“谢、谢……”
艾尔海森似乎怔了怔,没回话,只是兀自移开了视线。
“这次受害颇大,”提纳里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不由挑了挑眉,出言让空气显得不那么尴尬,“赛诺虽然认识上回的创世神,但是他因为自己的愿望,目前似乎已经成为了某种不一样的存在——至少和之前的几位创世神不同,我们现在找不到他。”
“所以必须赢一次,”艾尔海森帮着解释,“但运营显然不会希望我们胜利。”
“运营?”卡维一愣。
“DGP的背后是有运营团队的,艾尔海森一开始成为过一次创世神,见过他们。现在那个人恐怕就是加入了运营,因此才能对发生的所有罪行了如指掌,并针对性做出判罚。”提纳里坐在桌边,手里正捣着药,“他的愿望包含了世间一切的罪行,现在送来化城郭的伤者里面就有不少是因为胆怯而被罚直面魔物的。”
卡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算什么?既然如此,善意的谎言是罪、嫉妒也是罪、愤怒也是罪,人甚至不可以产生欲望,因为那一切都是属于人类的罪行。这样的世界,真的有人类可以存活下去吗?
他不由为之前兴起的、利用DGP来改变过去,让父亲活过来的想法而感到后悔。即便只是个由使用者决定善恶的工具,DGP也是不可控的工具。他们不可能让胜利垄断在好人手中,乃至于“好人”许下的愿望也并不一定就是“好”的。
“现在纠结过去也没有用,”艾尔海森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些什么,开口道,“重要的是接下来要进行的游戏。”
“这次因为剩下的人数过少,直接进入了最终游戏,‘跳房子’。”提纳里说。
“跳房子?”卡维被最终游戏这四个字激得警惕起来。
“没错,地图位于高空中的游戏,”艾尔海森接话,“全员将会被传送到位于高空的平台上,平台由格子组成,所有人所在的格子为‘地狱’,通过格子可以前进,一次只能前进一格,率先到达天堂者胜利。”
“就这么简单?”卡维皱眉。
提纳里摇了摇头,把碗里的药刮出来,盛在石罐里:“当然不会,格子分为两种,条件格与空白格,空白格有50%的概率可能是虚影,一旦踩到,就会直接坠落。条件格必然是可以站立的,但是想要站在条件格上,就必须遵守上面附加的规则。”
附加的规则,那岂不是如果上面写着“此格不许站立”……
空白格也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假的,踩错一次就会失败。这个游戏,光是听起来就足够凶恶了。
“游戏时间在三天后,”提纳里最后补充道,“你可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不用担心触发之前‘一切罪行都会被审判’的愿望,为了保证游戏的正常进行,运营做出了调整,这个规则目前不会对正在进行游戏的参赛者产生影响。”
听到这里,卡维好歹松了口气。提纳里抱着几个跟刚刚那个装药的石罐差不多的罐头,留下一句“我去看看其他伤者”就出去了,只留下卡维和艾尔海森两人单独在屋子里。
“你占了提纳里的屋子,”艾尔海森在他床边坐下,“现在他跟别人挤在一起。”
卡维闻言果然不好意思起来:“那我果然还是回去吧,总不好这三天一直麻烦他。”
“我跟你一起住这里。”艾尔海森补充道,“城内现在已经被三十人团封锁了,这次伤亡数加起来有两百人,其中死者占了百分之三十,现在那边乱作一团,我不建议回去住。”
卡维不由沉默了。
那个人……他想过自己的愿望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吗?有那么多人因此受伤,乃至于死去……
“时间会重置的,”艾尔海森向来知道卡维在想些什么,“重要的是如何把这个乱来的愿望抵消掉。”
“艾尔海森,”卡维躺在床上,盯着木质的天花板。如同绽放的花一样盛开的叶片灯发出莹莹的光芒,非常柔和,不像太阳,即便死死盯着,眼睛也不会因为被刺伤而流出眼泪,“你的愿望是什么?”
“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艾尔海森闻言,哼笑一声,“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
“DGP和它造成的影响全部消失的世界。”
“DGP和它造成的影响全部消失的世界。”
两人异口同声道,卡维转过来,和艾尔海森对视,两人不由同时露出一丝笑容。
“你已经很久没笑过了。”艾尔海森挑眉。
“你才更久吧。”卡维忍不住反驳。
两个人又同时笑了起来。
“感觉就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一样,”卡维感慨道,“只是以前再也回不去了。”
“没错,以前再也回不去。无论结局好坏,人做出的选择都是出于他们的本心,最终让世界变成了这副模样。没有人可以凭借自己的所谓‘后悔’去改变这一切。”艾尔海森意有所指道。
“我知道,”卡维忍不住偏头,叹出一口气来,“总感觉我这个学长做得挺失败的,自从进入DGP以来,好像一直都在被你安慰。”
“原来你有这个自觉?”
“喂……!”
看见卡维想气又气不出来的样子,艾尔海森不由发出一声低笑,然后重整表情,显得颇为严肃:“不比这么想,卡维。”
“人的烦恼大多都是自找的,我们选择了帮助你,不管你带来再多麻烦,最终也都是由我们来承担,这是我们的选择。自找的烦恼,也就没有抱怨它的必要,你说是吗?”
“们?”卡维顿了顿,抓住了话中的重点。
“我说了,我们在合作。”艾尔海森一挑眉。
“好吧,我还以为你们的合作仅限于最开始那会儿。”卡维翻了个身,把被子捞上来,盖住双手,艾尔海森能听见他在嘀咕些“白担心了”“还以为他们相性不好”之类的话。
“卡维,”艾尔海森忽然喊他,“我希望你做好准备。”
他没转回来。依旧是那该死的默契,让他明白——
“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到时候,哪怕要舍弃对方,也要保证一人的胜利。”
没错,哪怕舍弃对方。
卡维咬着牙,轮到他行动了。面前是三个空白格,以及一个条件格,上面写着“此格不允许呼吸”。
他走在了最前面,只要后面的人犹豫得久一点——他或许就会因为窒息或憋不住气而坠落。但是每个空白格都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虚假的,他现在正站立着的这个更是“此格不允许双脚站立”,即便是以他的平衡性,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卡维回过头,身后还剩下三个人。艾尔海森在他后头五行远,另外两个人分别在四行远和六行远处。
他心一横,跳上了中间的空白格。
幸运的是,他站住了。这一格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前面的格子更是让他入坠冰窟。
“此格不允许视物”“此格不允许呼吸”“此格不允许站立”“此格不允许离开”。简直就是地狱的叠加。看样子……他就走到这里了。
轮到艾尔海森了。卡维转过身,向他摇头,比了个叉。
艾尔海森微微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踏出了下一步。卡维静静地看着他,然而下一秒,艾尔海森所站立的位置瞬间空了。
他坠了下去。
“……”卡维瞪大了眼睛。
“艾尔海森!!!”
他迈开步子,已经来不及顾上已经到达不了的天堂,朝着书记官坠落的方向跑去。但他被规则限制在原地,一步也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艾尔海森站立的位置前后四行的格子全部消失了,剩下的两名参赛者正在这个范围内,他们发出猝不及防的惨叫声,从高处坠落下去。卡维独自一人站在平台的边缘,看见下方的白色里多出了三朵血花。
“此格将使包括此行在内前后四行全部消失”,他意识到了艾尔海森踩上的是哪个格子,那个被他略过的自曝格,大概除了艾尔海森以外没有人能够使用的格子。
“恭喜您!!!”童声再度响了起来,“新一任的创世神大人,您理想中的世界即将实现!”
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卡维却像是被人一推,之前阻碍着他行动的规则竟然彻底消失无踪,他顿时坠落下去。
在坠落的过程中,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想要……父亲并未死去的世界。”
什么……?卡维瞪大了眼睛。又因为近在咫尺的地面下意识地闭上。
但是痛感并未降临。身上多出了柔软且温暖的织物——
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卡维,今天不是有工作吗,怎么还没起床?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哦?”门口探进来一个金色的脑袋——
是他的父亲。他从未见过的,已至中年的父亲。
DGP规则之一:
大赛的运营可以无视一切规则。
07
错了,一切都错了!运营是故意的吗,实现的并不是他真正的愿望,不,这一定是故意的!卡维捏紧了拳头,被他无视了的“父亲”发出担忧的声音:“怎么了吗,卡维?”
“没,没什么。”他下意识地回复道。
“这样啊,”父亲走了过来,坐在他床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就仿佛卡维还是个小孩子一般,“有什么事记得跟爸爸妈妈商量,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我都闻到煎蛋的香味了,今天有你喜欢的脆饼珐瑅,还有加了很多芝士的土豆船,吃完以后记得专心工作。”
卡维几乎本能地蹭了蹭父亲的手,有些眷恋印象中已经渐渐淡去,如今又逐渐复苏的温度。
总而言之,先起床然后去找艾尔海森商量吧。卡维逃避似的想着,几乎不肯承认自己确实在眷恋着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的亲情。
等他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桌面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母亲法拉娜抱着三份勺子和碗出来,父亲连忙上去接。这场景卡维小时候经常见,现在却已经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怎么了,快来吃啊?”父亲发现了正在发愣的卡维,朝他招了招手,这动作让他怀里的碗晃了晃,母亲立刻帮他扶住了,两人顿时相视一笑,彼此的视线里都是含情脉脉。
卡维只能照做,磨磨蹭蹭地挪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母亲立刻从父亲怀里掏出一只碗,给他舀了一大勺炖肉,又把碗递给他:“这几天工作很忙吧?多吃点。”
卡维看看炖肉,又看看母亲,讷讷地应了声好,喝了一口碗里炖肉的汤汁,许久不曾尝过的熟悉味道几乎要让他落下泪来。
父亲终于分好碗筷,也坐了下来,大抵是觉得卡维反应奇怪,便开口问道:“怎么了,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卡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工作,遇到的困境实在是太多了。随便挑出一个都能解释他的心情为什么不好。他只是略略一思考,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之前遇到的那个委托人,根本看不懂图纸,好好的房子,他要去掉屋檐,还要什么……上下对称,还有异想天开的,想把房子劈成两半,好好的一张图纸,被他一通乱改,简直不知道成了什么东西,我的构思一个都看不懂,教令院承认的新锐技术被说得一无是处,就因为比处处是隐患的旧技术多了几个子儿……我提出不使用新锐技术就为了避免安全隐患放弃这种设计还被断然拒绝了……”
卡维越说越气,越气越起劲,直到快要说完,才发现气氛的不对劲。母亲沉默地吃着饭,父亲一脸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的表情。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消失,整个室内都陷入了尴尬的静谧中。
怎么回事?他忽然愣住了,被许久没有体验过的亲情蒙蔽的脑袋重新开始运转。
他明明秩只许愿了父亲活着——那母亲呢?
那个导致了母亲再重新塑造的世界里一直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的愿望……是不是还在生效?
他翻找起那份和真正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记忆来。
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他的父亲并没有去参加学院争霸赛,因此活了下来。
但是母亲因为之前的愿望,始终怀才不遇,但因为父亲的陪伴和支持,她一直坚持着自己热爱的这份事业,直到三年前。
十数年的时间,她一直打磨着一个新锐的技术,那个技术可以让许多建筑设计行业之前无法实现的设想成为现实,对于建筑业而言,是无比伟大的学术成果。而这就是属于他的母亲,法拉娜的真正才能。
然而,一直跟父亲一样陪伴着她的好友还是抵不住贪婪,盗走了法拉娜的学术成果,赶在法拉娜之前发表,还倒打一把,污蔑法拉娜抄袭、剽窃她的学术成果,在记者面前哭诉法拉娜自己都未曾听说过的恶行,展开曾经她们一起画过的每一张图纸,诉说法拉娜曾经是如何压榨她让她为自己画图纸的。
虽然她的哭诉最后被证实为假,但是挚友的背叛和学术成果最后被判定为先发表者持有还是给了法拉娜重重一击。她对事业的热情彻底熄灭,开始专注于家庭,再也不愿意提到有关学术的事情。她变得不爱出门,每天只是围着丈夫和儿子转,也不再教导卡维画图纸。
后来,有关于建筑设计和新锐技术的事成为了家中的禁忌。
从记忆中得知这一切的卡维,第一反应是无比的荒谬——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他的母亲,妙论派的天才法拉娜是一名耀眼夺目的女性,她热爱着自己的事业、即便是父亲也只是陪伴着她、支持着她,就如同她陪伴并支持着父亲一样。他们是平等的,而他的母亲也绝非是没有父亲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她有自己的生活,是一名闪闪发光的独立女性——
然而,这个世界却让她成为了一个整天围绕着丈夫和孩子、相夫教子,抛弃了自己热爱的一切,在无数的打击中失去了曾经自我的人?
这毫无疑问,是对他母亲极大的侮辱。
怒意几乎要从胸腔中喷发而出,卡维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硬邦邦。他迅速地吃完了碗里的炖肉,留下一句我吃饱了,就往外走去。
他迫切地要找到艾尔海森,匆匆地朝宝商街尾走去的路上,忽然见到了迪娜泽黛。
她正被一群保镖围着,坐在轮椅上。与她面容肖似的贵妇人推着轮椅,有些担忧地与她讲着橱窗里美丽的衣物。她脸上挂着面具似的笑容,听了会儿,然后犹豫着问道:
“妈妈,我应该快要死掉了吧?为什么还要挑选漂亮的衣服呢?”
贵妇人的脸上顿时血色褪尽,她来到女儿面前,死死地抱住她,像是在哀求什么。
“不,你会活下来的,我的女儿,你会活下来的……”
迪娜泽黛只是麻木地歪了歪头,似乎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执着。
这……是他所熟知的迪娜泽黛吗?
“被淘汰的话,愿望和产生愿望的源动力都会消失,”身边忽然有人低声说道,卡维回头看去,是艾尔海森。他不知何时静静站在了卡维身边。“只要不被选中,就会一直保持着那样的状态。就像之前的你,虽然没有记忆,但是依旧在有违和感的情况下轻易接受了你母亲已经死亡的新的历史。”
甚至还带着酒去双亲墓前自斟自饮。
卡维不由沉默了,他静静地盯着浩浩荡荡的人群随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呼玛伊夫人一起离开,走向未知的彼岸。
DGP……Desire Grand Prix必须要消失。
它非消失不可。
它并非什么道具,而只是玩弄人们愿望的……
无聊游戏。
“本次的游戏是——捉迷藏!”
“在游戏地图内,可以自由移动、躲藏,记得不要被‘鬼’抓住,坚持到时间结束哦?否则……”
“后~果~自~负~”
“游戏开始发生变化了,”艾尔海森静静地盯着头顶展开的绘卷,“NPC出现了。”
“之前不是也有吗?”卡维回头。
“嗯,”艾尔海森只发出一个鼻音,“但不一样。之前的游戏,即便有NPC也仅仅只是引导作用。而这次玩家并未分出阵营,却有 “没错,‘鬼’应当是由NPC担任,究竟是什么东西,就不好说了。”
的确是……不好说了。卡维皱着眉,神情凝重。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有着一大堆的电缆与金属制品,就连地板都是用金属做的。不知是来到了什么古国科技的实验室中,还是如何。
他正躲在破旧的铁门后面,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在附近徘徊,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几乎近在耳边。
外面是一只形态扭曲的巨大怪物。两只如同流淌着岩浆一般有着裂纹的金红色眼睛,如同人类一般却无比巨大的外表。他的身体非常短,而头颅和四肢却畸形地巨大,能够轻易地抓住一个成年男性。但是它的视力非常弱,几乎只能靠听觉来抓住猎物。
脚步声忽然停了。卡维精神高度紧张,下意识地从铁门的门缝处看了出去——
正好对上了一只金红色的巨大眼睛,属于野兽冷酷无情的竖瞳颤动着,死死盯着门缝后浑身僵硬的卡维。
一只手忽然伸来,卡维一时不查,被一把拉走,捂住嘴巴藏进了暗处。下一秒,那扇铁门轰然倒塌,怪物缓缓走了进来,连转身也无,金色的眼睛在肉瘤般的巨大脑袋上转动着,盯着两人藏身的暗处盯了好一会儿,又转到别处。
似乎是因为一无所获,它又转身离开了,不久后,凄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听得已经逐渐放松下来的卡维再度身体一僵。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认出救了他的人是谁了——艾尔海森,自从他进入DGP以后,不知为何一直在他身边。只要出现困境,就必然会来救他。
乃至于……之前那次。明明他都示意了自己恐怕无法继续,艾尔海森却选择了带着其他三个人一起死。
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坠落到地面上的时候会很痛吗?他还记得自己是怎样死的、记得那些深入骨髓的剧痛吗?
卡维不知道。凄厉的惨叫声逐渐密集起来。艾尔海森站起身,卡维顺从地跟着他一起起来。金属的地面即便是光脚踏上去也会发出声响,何况怪物的视力似乎正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变好。它或许还能嗅到人类的气息,以至于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
难道说要持续到只剩下一个人才会停止吗?
跟着艾尔海森一起小心翼翼地移动着,避免鞋子敲在地面上发出声响,卡维胡思乱想着。
不……它,不,他们,是想让所有许下那个愿望——
“DGP和它造成的影响全部消失的世界”,许下这个愿望的人在全部淘汰或者死掉之前,除非只剩下一个人,否则他们绝不会停止。
远处凄厉的惨叫声毫不停歇,时而夹杂着怪物的低吼。艾尔海森忽然停住了脚步,朝卡维招了招手,侧过身露出并排的两个生了锈的金属百叶窗柜子。
要藏在柜子里面吗?可是打开柜子的话……
艾尔海森却毫不犹豫地把卡维拉过来,一把拉开柜门,任由生锈的零件发出刺耳的响声,然后把卡维塞了进去,他特意顿了顿,等到惨叫声再度响起,才把柜门合上。
卡维忽然懂了——怪物的听觉再灵敏,终究也是有限度的。这个距离、还有惨叫声做掩护,怪物即便能听见,也无法准确地分辨声音响起的方向。
艾尔海森朝卡维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卡维蹲下来,不要让视力已经进化的怪物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看见他的脸。卡维在惨叫声响起时碰了碰柜门,示意自己知道了。
等等——他忽然瞳孔紧缩。就在艾尔海森要去打开另一边柜门的时候,身后出现了一只鱼刚才的怪物几乎一模一样,却只有一只眼睛的新的怪物。
它的视力似乎更弱,且完全没有经过进化,眼睛四处移动着,对站在他面前的艾尔海森视若无睹。卡维拼命地朝艾尔海森做着手势,似乎是领会到了,艾尔海森回过头,正巧和怪物对上视线。简直像是忽然找到目标了一般,怪物迈开腿狂奔过来,细长的手臂连接着不知能否挂住的巨大手掌,朝艾尔海森抓来。
卡维清晰地看见艾尔海森的身体僵住了。他自己也是。
但是,想到艾尔海森将要再次死亡,他就不知从而来的勇气,一脚踹开了柜门,伸手去抓艾尔海森。
但是他被推开了,艾尔海森后退几步,被怪物的手掌攥住身体拎了起来,就像是拎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卡维盯着他,喉咙因为过度干涩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艾尔海森,忽然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举起唯一自由的左手,伸出一根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
“嘘。”
卡维捂住了嘴巴。
细碎的血肉从怪物的嘴角涌了出来,血液一滴一滴落到地上,骨头被嚼碎嚼烂的脆响在卡维耳边回响,他死死捂住嘴巴,泪如泉涌。
艾尔海森,艾尔海森,艾尔海森,艾尔海森,艾尔海森——
他的学弟、他的艾尔海森被嚼碎了,咕嘟一声进了怪物的腹中,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
为了救他。
艾尔海森,艾尔海森,艾尔海森……
赛诺找到卡维的时候,他正蜷缩在角落里,依旧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眼泪已经干涸,眼角沾着些许血丝。
“……艾尔海森呢?”赛诺的语气平静,似乎早已知晓答案,不过确认而已。
卡维剧烈颤抖起来,依旧无声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大风纪官陷入了沉默。
直到下一轮游戏,卡维的状态依旧没有好转多少,他沉默寡言,几乎什么话也不说,但这次的参赛者大多数同样在上次也参加了DGP——不知是否是运营的针对,但是卡维无疑遭受到了来自参赛者们对上一次胜者的针对。简简单单的丢手绢游戏,因为遭遇除了赛诺与提纳里以外所有人的集火,卡维再度遭到淘汰。
也许……这都是我的错。卡维这样想。要是当时没有许下那个愿望,那个时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艾尔海森也不会被吃掉。
都是……我的错。
DGP规则之一:
游戏中,可能会出现左右胜负的重要NPC。
08
“卡维?卡维!快点起床了!!!今天还有工作呢!”
卡维在呼喊声中猛地睁开眼睛,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像看到了什么很可怕,很讨厌的事……好像有谁死了,心脏就像被攥住了一样,一抽一抽地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怎么了,卡维,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跟爸爸说?是不是在外面被欺负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父亲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宽厚的手掌温柔地拍着、抚摸着他的脊背。
是似曾相识的温度。
卡维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他勉强朝父亲笑笑,不管自己的笑容有多难看:
“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没错,应该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谁都没有死。
拒绝了来自母亲的早餐,卡维堪称焦躁地离开家,他没有见委托人的心情,此时也不打算去喝酒,只漫无目的地在城中游荡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艾尔海森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发现了卡维,转头看向他。
和那双青绿色的眼睛对视的一瞬间,卡维的心脏就像是再度被捏住一样,一抽一抽的疼,泪腺像是要管不住了,非要在学弟面前狼狈地哭出来不可。艾尔海森皱了皱眉,似乎不太理解他现在的状态,走上前毫不留情地捂住卡维的嘴,把他拖到了一边。
跟艾尔海森接触的一瞬间,记忆纷纷涌来,泪腺终于彻底失控了,冰凉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艾尔海森手上落,书记官身体一僵,被转过身的卡维死死抱住。正在不停淌着眼泪的大建筑师仿佛是失语了一般,只顾着流眼泪,艾尔海森完全没有安抚人的经验,同样理解卡维此时的情绪崩溃。
算了,抱就抱吧。
可是他的额头上很快贴上了冰凉而湿润的柔软物体,是卡维。他死死地抱着艾尔海森,亲吻着对方的额头,艾尔海森认得这个,卡维有一次喝醉了酒,说自己小时候曾经走失过,好在世上还是好人多,他被领回了母亲身边。那时候母亲就像这样抱着他,一边哭,一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抱着他,用嘴唇不断亲吻他的额头。
最后,母亲只说出了一句话——
“你没事就好。”
卡维用嘶哑的嗓音说道。
艾尔海森盯着他,忽然将原本垂在身边不知所措的双手抬起,回抱住他。
“嗯,我没事,”
或许对卡维来说,现在的艾尔海森,就跟家人一样重要。
“您究竟为什么要许下那样的愿望?!”一声怒吼忽然打断了平静的气氛,艾尔海森拍了拍卡维的背,让他松开,两人借着墙壁和草丛隐藏身形,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您说过一切罪恶都应该遭受审判,”一名穿着本该消失的风纪官服装、有着一头亚麻色头发的年轻男子背对着他们,对抱臂站在那里的赛诺恨恨道,“我的愿望到底有哪里不对?为什么您要许下‘让世界恢复原本秩序’的愿望?!”
卡维微微一怔,意识到他就是那个许下“一切罪行都会遭受审判”愿望的人。
原来是风纪官吗……
“不,”赛诺摇了摇头,“兰萨,你错了。”
“固然,一切罪恶都应该遭受审判,但是罪恶划定的标准是非常重要的。每个人的信中,罪恶都有不同的标准,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什么样的‘恶’应该被判定为罪行,什么样的‘罪’应该被判定为善,从不该由个人的标准,或者以极端的标准划定。”
兰萨瞬间激动起来:“那么贤者所划定的一切就是正确的吗?!那种极端利于学术、极端利于教令院的做法,就是正确的吗!那种结果论的执法方式,您是想说同样是正确的吗!”
“世界上从一开始就没有正确与错误之分,只有道德。有的人会因为自认为违反道德而自罪,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而有的人则永远不觉得自己是错的,是非善恶,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无非是无愧于心。”赛诺的神情依旧冷漠,说到最后,表情却还是微微松动,叹了口气。
“兰萨,你要知道,个人的标准终究只能要求自己,而不是要求别人。法律是道德的底线,也可能会成为统治者支配一切的工具。但是当你对这种潜规则产生疑问的时候,你应该去挑战它,而不是为自己、为被不公正的规则束缚着的人再套上一层枷锁。”
“人类都是有私心的,在你的规则里,没有可以存活下去的人类。”
“就连刚才的你,不也一样犯了暴怒之罪吗?”
兰萨彻底愣住了。
人类都是有私心的……吗?卡维垂下眼睫。
“你知道我一开始的愿望是什么吗?”艾尔海森忽然问他。
“什么?”卡维愣住了,旋即想起之前提纳里说过,艾尔海森曾经实现过一个愿望。
“我的命运不会被外力干涉而改变的世界。”艾尔海森这样回答,“说实话,干涉DGP是没有必要的。我当时这么认为,它既然能够发挥出这样的伟力,也就证明着它不是人类所能轻易抗衡的。我只需要保证自己的命运不会因为DGP的影响,走向未知的地方就可以。”
“……然后呢,为什么现在变成了想要DGP消失?”卡维喉结滚动了一下,问道。
“因为这个世界是由许多人的命运交织构成的。我的命运不会被改变,但是须弥的命运会、我身边所有人的命运会、你的命运也会。”艾尔海森平静地说着,眼睛依旧盯着前方。
“这一切都会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我,而我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命运独立于一切。所以我选择了让DGP消失这条路。”
“……”卡维一时失语,而艾尔海森终于看向他。
“因为人类永远都不是自己一个人,”对方露出了一个浅笑,“在一个人可以为公众的利益牺牲自己之前,他也有珍视的人,为了他们,人可以做到的事情更多。”
“所以,不必自责,我并不否认,爱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的证明,英雄会因为所爱之人抱有私心,自私者也能因为爱人而牺牲自己。没什么好为此感到羞耻的,卡维……”
“这只能证明,你是一个理解了‘爱’这种感情的人类。”
卡维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既然已经没问题了,那就来交换情报吧。”然而下一秒,之前还露出柔和微笑的艾尔海森就冷酷道。
“什么?”卡维顿时愣住了,眼泪蓄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
“学长的泪腺颇有些发达,浪费了不少时间,距离第一轮游戏开始还有四个小时,在这期间,我们需要加紧交换情报。”艾尔海森无情道,顺便还刺了一句“泪腺发达的学长”。
“艾尔海森……!!!”
“上次游戏中出场的NPC怪物,赛诺事后在他养父的笔记中找到了相关的记录,”艾尔海森无视了卡维不满的声音,平淡地陈述道,“那是一种来自于深渊的魔物,名字已经不可考,考虑到它的来历,我们认为DGP的运营很有可能是深渊教团。”
卡维霍然抬起头:“什么?”
“深渊教团,”艾尔海森重复道,“前段时间,曾有传闻说异世的旅行者借助愿望的力量‘劝服’了稻妻的雷电将军,而向来无处不在的深渊教团在稻妻却丝毫没有活动的迹象。考虑到DGP同样跟‘愿望’有着极大的关联,我认为很可能是深渊教团在稻妻意识到人类的愿望具有强大的力量,试图通过它来做到什么事。”
“理论上是可能的……”
“以及,我调查到愚人众在稻妻开设了工厂,制造名叫‘邪眼’的神之眼仿造品。但是得到了它们并使用的军人都形容枯槁,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衰老,而DGP所下发的道具……”
卡维闻言,立刻掏出了一枚蓝色的球体,看上去和神之眼颇为相似,里面却是愚人众的标志。
“正是邪眼。原本结合发放邪眼给参赛者与愚人众近期正在与教令院合作这两件事,我们的目标指向了愚人众。但是线索来得未免太轻易,一直没有下结论……”
“现在看来,恐怕反而应该是深渊教团所为。”卡维皱起眉头,“但是抓不到他们的尾巴,即便是实现了愿望,也无法直接见到运营。”
“他们之所以百般阻挠我们,无非就是因为他们虽然不需要遵守DGP的规则,但依旧要遵守基本的游戏规则。想要借用人类愿望的力量,就必须实现愿望……我知道了,是世界树,”艾尔海森忽然灵光一现,“他们想要借用我们的力量控制世界树,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可以做到时间重置和改变过去、历史,因为他们正在借用人类愿望的力量,撬动世界树。”
“怎么做到的?应该只有神明知道世界树在哪里……”卡维的话音忽然卡住了。
“小吉祥草王!”两人异口同声道。
“现在我们都身在游戏空间中,不可能去确认她的状态。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从运营的百般阻挠中赢得胜利,实现我们的愿望。”艾尔海森的目光和卡维的重叠在了一起。
“可能会很难。”卡维说。
“我相信学长能做到。”艾尔海森微微挑眉。
在传送开启之前,卡维伸出拳头,和艾尔海森轻轻碰了一下。
但是……话虽说得简单,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做到的。
这次的游戏是射击游戏, 每个人手上都持有装填了颜料弹药的燧发枪,只要被击中就会立刻淘汰。其中有部分子弹是真弹,有死亡的可能性。
所以,在看见艾尔海森躲避不及的时候,卡维下意识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血花自他的胸口占开,卡维难得见到了艾尔海森变脸的模样。他摸了摸胸口,是过于仿真的血红色颜料。
视线变黑之前,他看见了艾尔海森逐渐失去温度的表情。
DGP规则之一:
运营方由深渊教团倾情担任。
09
“我不是什么没有自理能力只想着牺牲自己的废物,卡维,”艾尔海森脸色极差,“我说过,你没必要这样一直跟着我。”
“但你之前已经死过很多次了,为了救我为了让我赢——原本我没能成功就已经够惭愧的了,现在怎么可能再让你死!”卡维不甘示弱地回怼。
“像你这样我们只会一直保持着双双淘汰的状态,永远不能把DGP消灭,”艾尔海森冷酷地指出问题,“我付出的代价都在自己可接受的范围内,就风险评估这一项,我认为学长并没有指责我的资格。”
“你……!”卡维顿时更加火大,眼见着艾尔海森就要走,他忍不住抓住了对方的手臂,“艾尔海森!”
对方闻言回头看他。
卡维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肃起面孔:“艾尔海森,我记得之前你还跟我说过,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之所以有私心,也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一个理解并保有‘爱’的人类。”
艾尔海森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
“我是人,艾尔海森,我不是机器,”卡维叹了口气,“我会因为你为了救我而死愧疚不已,会因为这件事留下心理阴影。”
他说着,似乎感觉很羞耻,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
“说这些怪羞人的……但学长总不能一直让你一个人说,”卡维接着说,手上的力道渐渐收紧了,“你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之一,我绝不会放弃你。”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表白吗?”艾尔海森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
“可以,”本该脸红心跳支支吾吾的卡维却难得率直地承认了,“你对我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朋友、超过了挚友,我把你视作家人,对我来说,你就是最重要的人。”
这回轮到艾尔海森沉默了。
“所以,”卡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把自己置于险境的时候,我会担心,你死掉我就会悲伤,我希望你不要死,艾尔海森——”
“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我想你需要的应该是一个承诺,”艾尔海森终于回视,青绿色的眼睛如同最开始一样清澈,“在一切结束后,我就会答应你。”
“关于你之前‘一起走下去’的请求。”
这次的游戏空间似乎位于地下,周围环境昏暗,只有墙上点着稀少的火把,圆形的空间被许多扇铁门包围着。这次的参赛者人数远超三十人,迪娜泽黛也在其中,身边沾着一个黑发黑肤的女子和须弥著名的舞蹈演员妮露。卡维和妮露先前就因为探讨过美学认识,他干脆上前,朝三人打了个招呼。
“这位是……”黑发女子语气略有些迟疑。
“这位是卡维先生,须弥有名的建筑师,”迪娜泽黛温和地给她介绍,“先前我跟你说的,我被抢劫,也是他和艾尔海森先生,还有酒馆的老板一起救了我。卡维先生还以身替我挡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原来如此,”黑发女子若有若无的警惕顿时消去了些,她爽朗一笑,朝着卡维伸出手,“你好,我是迪希雅,镀金旅团的佣兵。迪娜泽黛的保镖……兼朋友。”
她在看见迪娜泽黛不满的眼神时迅速改口。
卡维回握了一下:“你好,我是卡维。”
“卡维先生已经参加过很多回大赛了吗?”妮露好奇地询问。
“也没有很多回,”卡维摇了摇头,“实际上见到迪娜泽黛的时候,我才第二次被选中。”
“‘被选中’?”两个新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DGP只有被选中者才能参加,具体的选拔条件不明,”也许是当下或者一直有着强烈愿望的人,卡维在心里补充,“游戏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输掉就会被淘汰,死掉只会被时间重置……但是一旦被淘汰,愿望和产生愿望的动力都会被DGP拿走,你或许会变成不是自己的另一个人。”
卡维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你们真的要继续参赛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选中,”迪娜泽黛皱着眉,“失去愿望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如同失去自我、失去生的希望,我不想变成那样。”
“小姐,”迪希雅低声道,“可是你的愿望……”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变成不是我自己的另一个人,失去愿望的那段时间,父亲终日沉默,母亲每日以泪洗面,想尽办法也没办法唤起我活下去的动力。恢复记忆以后,我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看着记忆中的自己冷漠地对待一切,对待我的朋友和身边鼓励着我的人。”迪娜泽黛摇了摇头。
“与其变成这样……”
“我还是会参加,”妮露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的声线在女性中也是非常柔和的类型,说话细细的,却含有一股无法动摇的坚定,“我不能让祖拜尔剧场被关停,那是我们的家——即便是会变成另一个人,也绝对要实现这个愿望。”
迪希雅跟着道:“抱歉,我也是同样的想法,我有必须要借助奇迹才能完成的愿望。小姐,我会保护你的。”
卡维闭上了眼睛。
既然如此,大家就都是敌人了。他这样想,虽然完全能够理解她们的想法,但恐怕说出真相也不会得到支持或者被信任。他们终究只是聊过天的陌生人罢了。
迪娜泽黛夹在中间,看看迪希雅和妮露,又看看卡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没事,”卡维朝她笑了笑,“作为对手,我尊重你们的一切选择。”
“这证明你是个好对手,”迪希雅复又露出爽朗的笑容来,“而且至少这次,我们是队友。”
打地鼠游戏。由之前的那种怪物担任“打地鼠者”,手持能够一击就让人颅骨骨折的巨锤,而人类需要通过那些并未锁上的铁门,钻出孔洞来到地上,找到密码,打开用于逃生的铁门。
而所有人的中间,有一名背叛者——只要所有其他人全部死亡,就能直接获得胜利、提前其他所有人逃脱,同样能够直接淘汰所有人,成为最后的创世神的角色。
并非背叛者的人想要来到下一轮,就只有找到所有密码,并将背叛者找出,才能顺利晋级。
倒计时跳动着来到了0,卡维找了一扇铁门,沿着狭窄的通道爬了出去。
比之之前要更加巨大的怪物几乎是瞬间就感知到了他的位置,巨锤猛地挥来,卡维马上缩回了洞里。巨锤锤在洞口,整个空间都跟着晃了晃,卡维眼尖地看见了洞口一处细微的裂纹。
该死,怪物反应极快,且力量强大,一锤下去无法使用元素力的普通人可能就已经被砸成了肉泥。不仅如此,这洞口根本承受不住锤击,大概多来几下就会坍塌,最后可以出来的洞口只会越来越少,想要出去就只能拿人命来填……
卡维一咬牙,干脆用元素力护住身体,冲了出去,他飞速躲过一下重锤,在地面上找到了一个数字7。
他当机立断,躲进了最近的洞口里。巧合的是里面正躲着迪娜泽黛,看见卡维进来,她愣了愣,随即被巨锤引起的震荡晃得脸色一白。
“你先下去吧,”卡维见状安慰道,“在地面上的人也需要你来传递消息,我找到了一个密码7,开门的机会只有五次,记得让他们谨慎使用。另外再告诉其他人,洞口可以经受的攻击有限,务必要在前期就找全密码,否则……”
后续对方显然已经明白,但她并未露出恐惧的神色,而是坚定地点了点头,也不推脱,转身消失在了铁门后面。
卡维再次跃出洞口,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躲过巨锤,开始寻找下一个密码。
2、7、0、8、5……
艾尔海森推算着密码,告诉身边的人最可能的顺序,对方沉默地听完,转身回去报信。还有最后一个密码,艾尔海森计算着出去的合适时机,惨叫声钻入耳朵,没让他动摇一丝。差不多了……
他正打算三秒后出去,却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只能在地面上一个狼狈的翻滚,躲过巨锤的锤击。他双腿剧痛,显然是已经废了。
又是一记巨锤砸下,艾尔海森已经无力躲避,干脆闭上了眼睛。
“当——”一声巨响,书记官不由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金发的背影,卡维举着大剑,神之眼发出夺目的光辉,大量草元素力帮助他抵挡住了重锤的攻击,但他逐渐弯下的双腿和死死顶着的双手却已经发出清脆的响声。
“最后一个……密码……是3!”他咬着牙关,大吼道。
艾尔海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书记官难得狼狈地用双手攀爬起来,就近找了个洞,用双手护住脑袋滚了进去。他冲着里面大吼:
“最后的密码是3!270853!”
一边叫着,他一边往里面爬去。
然而,他看见迪希雅正站在门口。浑身是伤的妮露已经晕倒在一边,她输入最后一个密码,朝艾尔海森垂下了头。
“对不起,我有必须要实现的愿望。”
她打开门,走了进去。
还在苦苦坚持的卡维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之中。
我要死了吗?昏迷前,他如此想。
DGP规则之一:
阵营战之中,也可以存在独胜者。
10
须弥城里多了许多肤色更深的小孩,也多了许多深色皮肤的学者。
迪希雅坐在通往净善宫的莲花池边,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孩子又笑又闹,紧接着,他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向身边的人。
“原本,如果有人想要破坏,乃至于让我自己放弃这幅景象……我绝对会让他知道炽鬃之狮的威名绝非吹嘘。”
“你说得对,”艾尔海森点了点头,“要是这是我背弃自己的原则也要换来的景象,那我也会这么做。”
“但是世界上总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迪希雅闭上眼睛,“如果深渊教团控制了世界树,战争卷土重来,即便他们身在这里,那些美好的未来也不过是一戳就破的虚影。”
“这样的景象,未来我也能凭借着自己的双手达成,所以,我答应帮你。”
“多谢。”
“如果战争来的话,大家大概就没法看我跳舞了吧,”妮露站在舞台中央转了一圈,裙摆如花一般展开,“祖拜尔剧场也逃脱不了关停的命运,这里很好的大家,很好的所有人都会受伤……”
“我会帮助你的。”
“我没有什么好实现的愿望,毕竟最大的那个已经被迪希雅抢先了,”坎蒂丝露出恬淡的笑容,她接受了扑进怀里的孩子递来的糖果,“我相信同为沙漠子民的你,赛诺先生,为了沙漠,我可以帮助你。”
“想实现的愿望的确有,但是要是战争来了,什么愿望都不算数了吧。虽然很可惜,但是俺会帮你的。”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加入吧,双拳难敌四手不是?”
“我只是想,成为更好的自己,不让家乡的父母和大家失望……但是,我更不想大家被卷入战争……所以,不嫌弃的话,我一定会帮你们的。”莱依拉声线虚弱却坚定。
“比起你们,我的愿望好像并不算什么,”阿娜耶有些不好意思,“我跟父亲闹了一通,离家出走,还连累了祖拜尔剧场也差点被关停,相比起你们的愿望,我只不过是想跟父亲互相理解……但是或许,我们需要的只是一场心平气和的谈话。我会帮你们的,我不希望……父亲死掉。”
这是他们的最后手段。说出一切,寻求其他参赛者的理解。
如果所有人许下的愿望,都是“DGP和它造成的影响全部消失”,那运营该如何是好呢?
这无疑很难实现。他们要在许愿开始前,区区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说服这次达到了整整一百人的参赛者。
艾尔海森把它评价为没有办法的办法,就连卡维,也无法就这么相信它确实能够实现。
但它确实实现了,当卡维再度踏上DGP的赛场的时候,所有人都站在他们的身后。
像是被激怒了似的,这次的游戏是熟悉的“捉迷藏”,可是这次没有什么掩体给他们了,大家只能亡命地奔逃。
此时,艾尔海森忽然推了卡维一把,转身向后。
他唤出武器,挂在肩膀上的神之眼发出光芒,剑身在来不及反应的怪物身上留下血痕。
“游戏必然有一个胜者,”他说,“逃。”
于是人们纷纷跟着停下了脚步,眼神中已经充满了赴死的决意。他们中有许多人还记得,卡维挡下巨锤的背影。
迪娜泽黛掏出了那颗红色的,带着愚人众标志的邪眼。她年轻美丽的面容顿时浮现出皱纹,变得干枯起来,火焰阻挡了怪物前进的步伐。迪希雅一剑捅穿了怪物的眼珠,随着规则被打破,游戏空间剧烈颤抖着,渐渐显出了原貌。
他们看见了宏伟的世界树——以及被污秽的黑色锁链捆缚在中间,有着精灵般尖耳朵的银色头发的女孩。
“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她闭着眼睛,发出悠长的叹息,声线由女童和成年女子叠加,奇异却优美的二重声在空间内回荡,“我很高兴,我的子民们似乎已经不再需要神明的领导,你们拥有着坚强的意志,已经足够带着须弥一起前进。”
“所有人的愿望都是同一个,你们的意志即便是神明也要动容。”她睁开翠绿色、印着白色草叶的眼睛。
“我的子民们啊……是时候,将梦,归还你们了。”
有人意识到了她的身份,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小小的神明躯体化作点点光辉,消散在空气中,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混合着男女老少声线的惨叫响了起来。
一直悬浮在空中的那张五光十色的绘卷、满地的怪物、污秽的黑色锁链尽皆消失了。
他们成功了。
“艾尔海森,”卡维忍不住喃喃,“我们成功了。”
他扑上去试图抱住对方,却扑了个空,在场不少人身上都飘出光点,已然形容苍老的迪娜泽黛与拿着已经损毁的邪眼的几个普通人靠在一起,已经闭上了眼睛。
艾尔海森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手,环顾四周,和同样正在消散的赛诺和提纳里对视了一眼,露出了果真如此的表情。
“为什么?”卡维愣住了,“不是说好了——”
说好了,一切结束以后,会答应我一起走下去的吗?
然而,他没能问出来。在那之前,艾尔海森就彻底化为光点,和千千万万同样的光辉一起,盛大而绚丽地回归了那颗代表着世界的树。
DGP规则之一:
不能反抗并伤害NPC。
11
“原本,DGP造成的影响全部消失,那些本不该在这个时间点死去的人也应该活过来才对。”
“但是他们又在世界树创造的游戏空间中死亡过,因为深渊教团之前的动作,世界树一直处在混乱不稳定的状态,再这样下去,他们死亡的状态一旦被确定,恐怕就无法挽回了。”
净善宫中,卡维坐在小吉祥草王的对面,听纳西妲诉说着一切发生的缘由。
“我很抱歉……对此无能为力,但如果是因为DGP和世界树产生关联,同时跟两方都有深刻联系的你的话,也许可以在有我引导的情况下,将世界树内部的规则拨乱反正。”
“您的意思是,艾尔海森他们还有救?”卡维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的,”纳西妲点了点头,神情严肃,“但我必须提醒你,这件事非常危险。”
“我愿意,”卡维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救了我无数次……这次,该轮到我来救他了。”
世界树的内部确实非常混乱无序。如果不是纳西妲的保护,恐怕卡维已经被无穷的知识冲晕,直接被整个世界所消化。
自我正在渐渐迷失,他艰难地行进着,将手中由光藤编织而成的六面体举起,死死地撑着。
艾尔海森……这是我最后,可以做到的事。
他的最后一丝意识也被磨灭殆尽。
再次醒来的时候,风在耳边呼啸着,似乎是在他最后一丝自我被泯灭之前,六面体发挥了作用,理清了世界树内部的规则,也将他送了出来。
只是落点……
没想到一切都完成了,结果就要因为落点不对而窝囊地摔死啊,这也太不符合大建筑师该有的死法了……
卡维胡思乱想着,盯着耀眼的太阳,任由自己的眼睛被刺伤,流出不知是悲伤、恐惧还是生理反应到来的泪水。
模糊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它慢慢近了,卡维能够看见它的全貌——
是艾尔海森,是艾尔海森!
灰发被吹得全部后扬,耳机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艾尔海森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渐渐接近了。
卡维艰难地张开双臂,把他的爱抱了满怀。
他们一起落在光藤编织而成的吊床上,周围响起欢呼声。
“我爱你,你能陪我一直走下去吗?”卡维已经忘记了一切——他脸上还留着泪痕,狼狈地问道。
艾尔海森轻声笑了。
“我愿意。”
维海规则之一:
所有人都会获得自己的幸福。
最近忙着入职和工作一直没有空于是一天赶了3w最后终于成了(擦汗)卡维生日快乐!!!
可能有些不符合物理规则的地方比如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吊床也跟石地差不多了,比如后掉下来的可能追不上先掉下来的……但是二次元不需要物理规则!耶!
*非常俗套的人类卡x兰那罗海,全文2w5
*主线时间线,含有大量的主线私设更改!请注意避雷!
*患上了短期失忆症的卡维,在五十天内重复告白了五十次的故事
*天雷狗血ooc,请务必谨慎阅读
下一棒@一舟夜泊
童年妙想千百怪,而今尽数入梦来
我去找了那个麻烦的室友,那个嘴上尤其不留情面的冷面房东。
我们如同往常一般吵了一架,在如昨的静谧中,我坐在窗边,鬼使神差地在设计稿上画了他的侧脸。
“艾尔海森,我好像喜欢你。”
我的嘴如同手一样不听使唤。而意识到了我在说什么的大脑背叛了我的意志,率先如是想道——
争吵、红脸与不确定修辞。
这样的告白可太不浪漫了。
Day1
略微有些刺鼻的味道、铁锈的腥气,还有洁白的陌生的天花板。
卡维躺在床上,盯了天花板好一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大脑如同被胶水粘住一般活动滞涩,他把脑袋先转向这边,又转向那边,才堪堪感觉到疼痛。
头好痛。这句话总算冒出得快了些,卡维觉得自己清醒了点,眨了两下眼睛,勾勒了三遍眼前的轮廓,嘴巴快于脑子道:
“艾尔海森?”
过了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唱了一晚上歌,而正坐在他床边戴着耳机看书的艾尔海森显然没听见。
有你这么看护病人的吗?卡维想要抗议。
而似乎存心要打他脸似的,下一秒艾尔海森就合上书,拿起棉签沾着水给他润嘴唇,然后给水杯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似乎对他已经醒过来这件事毫不意外。
卡维原本还想问上两句,但总归形势比人强,动也动不了、还没法说话,只能先叼着吸管润润嗓子再说。
艾尔海森终于开始说话了,他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对卡维迟钝的大脑来说却刚刚好。
“你在工地出了点意外,风纪官到场调查后,判定为工地方安全措施不到位导致的,”艾尔海森说,“医生说你或许已经不记得了。麻醉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你会短暂醒过来一段时间,很快又会睡着。另外,你因祸得福,得到了一笔巨额的赔偿金。”
赔偿金?卡维的大脑转了足足三秒,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哦,赔偿金,巨额的赔偿金。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偿还债务了?
“如你所想,”仿佛看穿了他的思考似的,艾尔海森接着慢吞吞道,“你是被高处落下的东西砸中了脑袋。虽然伤势不算严重,但位置刁钻,为了救治你,健康之家连续三天为你动了四次手术,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你可能不记得,有一次你清醒过来,要求不要通知你目前唯一的家属——所以我目前暂代你的家属位置。但同样因为这个,风纪官在处理赔偿金时优先将它用来偿还你的欠款与支付产生的部分免费医疗服务以外的费用。”
“去掉你日后在健康之家修养需要的费用,剩下的钱大概正好足够你买回曾经的房子并重新装修一遍。”
啊……啊?!债务已经还完了?还余下了买回房子的钱?!
卡维顿时清醒了——
三秒。麻醉的药效终究跟个人意志无关,无情地摧毁着他的思考,睡意几乎是一瞬间席卷而来。
“这些是好消息,”艾尔海森放好水杯,又贴心地给他掖好被角,体贴得简直不像他,或者说简直就像他不是受伤了正在等待恢复,而是马上要入土了一样,“坏消息……就等你醒来再说吧。”
带着满腔疑惑,卡维抵不过睡意的侵袭,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艾尔海森的脸上……竟然也会有黑眼圈啊。
“……失忆?”卡维坐在床上,木着脸,重复了一遍艾尔海森刚刚的发言。
“没错,”艾尔海森平淡地点了点头,“在你醒来之前,医生就已经说过可能伴有失忆症状,通过刚刚的交谈,大致能确定你失去了约三天的记忆。你印象中的‘昨天’已经是……”
“等等,这就是坏消息?”卡维打断了艾尔海森的解释,“难道说我有什么没画完的工图,还是什么急需拯救的项目?或者是忘了还钱……”
“在你麻醉药还没失效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艾尔海森瞥了一眼站在旁边写写画画、满脸凝重的医生,“你的巨额赔偿金部分已经用于偿还欠款。”
卡维试图转动大脑,还原所谓“麻醉药没失效时候”的事,很可惜,他脑内一片空白,让他几乎怀疑艾尔海森是在诓他——哪怕根本没这个必要。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看见他绞尽脑汁的样子,医生安抚道,“这也是坏消息,卡维先生,请冷静下来听我说。”
到底是什么坏消息?卡维越发不安起来。从刚刚开始他就直觉不好,现在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您可能患上了短期失忆症,每隔一个周期就遗忘前一个周期发生的事,是一种前行性失忆症。遗忘的周期究竟是多久还需要确认……”
“也就是说,我之后就留不下记忆了?”卡维难得称得上无礼地打断了对方,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是的,每隔一段时间,您的记忆就会被清空。目前须弥依然没有治疗这种前行性短期失忆症的手段。”医生也没介意,只是叹息了一声。
“那……”
“我们会结合手术和药物为您进行修复治疗,康复概率并不低,”医生看了艾尔海森一眼,转头道,“整个疗程有五十天,建议您居住在医院或者家属身边进行康复治疗,避免因为记忆倒退产生生活障碍。可以使用笔记来记录每一个周期发生的事,以便在失忆后迅速掌握情况。”
卡维没说话。
“能治好,”艾尔海森说,“现在除了相信医生也没有别的办法。”
卡维依旧没有说话。
他盯着浅绿色的被褥、艾尔海森盯着他,气氛一下子陷入了静默。
医生悄然离开了病房,艾尔海森只是看了卡维一会儿,就走过去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拿着书坐在边上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卡维自顾自道,“治愈的概率不低,还拿到了足够偿还欠款的巨额赔偿金,最近也没什么没有做完的项目。”
“工图的话只要能够看见我就能想起自己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灵感,说不定还能在原本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克服,不是什么大事。”
艾尔海森啪地一声合上了书本,把它放到一边,起身走出了门:
“想发泄就发泄吧,不会有人进来的。”
话音落下,卡维呆呆地看了门口一会儿,逐渐弯下了腰。
他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指甲陷入肉里,手臂和脑袋都在疼痛。
但眼泪终究没有落在床单上。
艾尔海森合上门,靠在门口。
不出意外,室内只有一片静谧,卡维不哭也不喊,就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需要发泄。
几天前,艾尔海森和卡维照例吵了一架。架吵得与平时一样,无非是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展到学术理念与待人接物的方式。只是在那之后,他们既没有像在外面偶遇吵起来那样直接分道扬镳,也没有平时在家里那样不欢而散——主要是卡维不欢而散,卡维坐在那里,抱着自己的画本,盯着艾尔海森草草画了几笔。
然后他放下炭笔,用粘上了黑色碳粉的手托着下巴道:
“艾尔海森,我好像喜欢你。”
就像是风也知晓浪漫一般,从打开的窗户忽然刮进一阵风,掀起卡维的画纸。
洁白的纸张片片飞起,最上面那一页画着艾尔海森的侧脸。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近一分钟,卡维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惊慌失措来。眼见艾尔海森就要开口,他慌忙拿着画本,转头冲出了房间。
艾尔海森没有叫住他。打消了提醒他下巴上沾了碳粉的打算,书记官又重新看起书来。
会不会答应卡维,答案其实早就已经得出了。只是,即便是妙算无遗的书记官,也绝不会想到就在当天下午,卡维亲自去工地检查工程进度时,会因为不够完善的安全措施而被落下的物体直接砸进健康之家。
三天,四次手术,艾尔海森给他代签了数张病危通知书。向来作息规律从不被外界因素影响的书记官难得熬了夜通了宵,眼底染上了青黑。
听说后遗症是失忆以后,艾尔海森反而松了口气。
以人类的医疗水平,这种病症确实很难治疗。但须弥的神明掌握着梦境与记忆的权能,她的眷属同样善于此道。用简单的话来描述,相比起兰那罗大量使用兰迦拉梨直接燃烧掉记忆、让记忆消失,卡维的病症则是无法读取那些依旧储藏在脑内的记忆。
艾尔海森要做的,就是重新建立起让卡维得以读取脑内记忆的通道。
人脑是非常纤细的东西,艾尔海森并不托大,比起冒着风险短期内将卡维治疗完毕,不如稳健一些。他于是制定了五十天的疗程。效果够好的话,除开五十天内的记忆,过去的那四天记忆也能恢复。
算算时间,艾尔海森又走了进去。
卡维正靠在床头,他显然已经平静下来了。
要说已经自我排解完毕,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但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便并未能排解掉情绪,也总会收拾好自己,不让情绪感染到其他人。
艾尔海森走过去,随便从他床头的果篮里找出颗墩墩桃,用水壶里头的开水冲了一遍。卡维原以为他是帮自己洗的,不想对方动作流畅地坐了下来,把那颗墩墩桃塞进了自己嘴里。
“喂!”卡维不满地抗议。
“冷静下来了?”艾尔海森喉结滚动,咽下嘴里的水果,平静地看向卡维。
“我已经想通了,”说到这个,卡维也不再故作不满,敛起表情道,“暂时可能需要麻烦你照顾我……知道失忆周期以后我会搬出去的。赔偿金正好还剩下够在城里买套房子的份额吧?我可以去奥摩斯港或者维摩庄买套便宜的房子,再雇个保姆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不会麻烦你太久,如果要按照市价付房租和其他费用,我也……”
“没必要,”艾尔海森打断了他,书记官拆掉一颗几乎手掌大的树莓的叶片,把它塞进了卡维嘴里,清甜的汁水顿时布满口腔,卡维忙捂住嘴,下一秒就看见艾尔海森认真地盯着他,抓着他的手腕道,“五十天后,你一定会好起来。”
为什么这么肯定?你有什么根据证明这些?之前须弥还没出现过类似的病例吧?
如果是平常,卡维说不定已经在心里反驳这样的话语。
但心脏剧烈的跳动制止了他。血液在加速流动、心脏不断地发出咚咚的声音、脸颊散发着从未有过的热度。
艾尔海森从不做这些无用的安慰。
而卡维,也想相信艾尔海森。
“……我相信你。”他咽下嘴里的水果,却不知甜丝丝的味道究竟在哪里。他反手握住艾尔海森的手,郑重地回答着。语气比起承诺,更像是告白。
伤势还没有好全,明天才能出院。卡维很快就感到了倦意,他强撑着要艾尔海森拿来纸笔,认认真真涂涂改改地写了将近一小时。
最后他合上笔记本,疲惫地陷入了睡眠。
艾尔海森从他怀里抽出那本他珍而重之的笔记。
“真是糟糕……”
“我好像喜欢上艾尔海森了。”
盯着数行修改中间的这段话,艾尔海森挑了挑眉。
这个人,当是在写日记吗?
他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拍了拍沉睡中的卡维的侧脸。卡维睡熟了,不满地砸吧了两下嘴,叽里咕噜地不知念叨了什么,也许是些骂人话,翻了个身又睡了。
……不愧是,卡维学长。
Day2
卡维醒过来的时候,大腿已经麻木了。他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甚至没感觉到腿上的重量,直到看见艾尔海森坐在床边,趴在他腿上睡着,才吓得差点跳起来。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健康之家?自己昨天是喝醉酒了吗?难道说喝太多胃穿孔进了医院……那艾尔海森怎么在这里?!
卡维想要动动腿,但见到清晨的阳光照耀下,艾尔海森白得发光、被压出些肉感的脸颊上面还没消退的黑眼圈——
他最终还是没动,只是盯着艾尔海森的脸出了神。
这家伙……不应该直接把我放在这里就走吗?最多帮忙垫付医疗费……结果竟然这么狼狈?我不会得了绝症吧?不对,就算是那样那家伙也最多说希望你能在余下的生命中好好还上欠债并支付房租……
颇有些不安的卡维,忽然注意到了艾尔海森手边的笔记。
那是一本翡翠封皮、看上去朴素但是整洁的笔记本,封皮上用医用胶带贴着“卡维”两个字,显然是自己的东西。但他对这本笔记并没有印象,也许是住院期间其他人送来的。
见艾尔海森没有醒来的意思,卡维伸长手臂,把笔记本捞了过来,翻开第一页——
这是……自己的字?卡维的手指抚上纸张因为字迹凹凸不平的表面。字迹看上去不新不旧的,不像刚刚才写上,但应当也没写上过多久。跟这本整洁的笔记一样、并无明显的翻阅痕迹,显然并不是因为主人保存得宜,不过是因为足够新才显得非常干净。
笔记的开头记录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日期——对自己来说,那应该是四天后的未来才对。
给明天将会醒来的我:
记下要对自己说的话并不是第一次,在你的记忆里或许也有教令院初期课程之一的写作指导课里曾经做过的题目。但无论写多少次,再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依然会觉得奇怪。
扯远了,虽然能够理解你现在的迷茫,或许一切对你来说就好像是天方夜谭,乃至于后面的话,对你来说也像是某种整蛊……但是我依然要说完。
如你所见,今天是你印象中的四天后的未来。而你所在的明天,是你印象中五天后的未来。你并没有昏迷四天、或是五天,你只是忘记了一切,而在之后,或许你也会忘记你现在所处的今天的所有事,像我一样写下属于自己的那一天的一切,等待下一天的自己继承这一切。
听我说:你在五天前,在工地出了意外,伤到了脑袋。健康之家用了三天给你做手术,而很不幸你虽然醒过来了,但还是留下了会定期失去记忆的后遗症。这个“定期”的“期”究竟是多久,或许还要通过慢慢尝试才能得知。所以我建议你随身带着笔记本,记录下所有经历过的事情。
艾尔海森因为我的要求代替母亲陪护在我身边,治疗失忆症状需要五十天,医生不能确认治愈的概率,但艾尔海森说一定能治好。
我相信他。他从不在安慰别人花费多余的工夫,既然他说可以治好,我就相信他。
你得到了一笔巨额的赔偿金,因为先前的状态,它被用于偿还你的债务和支付免费医疗服务以外的医疗费用。多余的部分足够你在城内购买一套房子,但我不建议在疗程内搬出艾尔海森家。
书面的通知就写到这里……接下来就是私人话题了。
说实话,如果你相信这些,那我可以理解你得知自己将会定期失去记忆的时候将会有多恐慌。
只有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感觉、朦朦胧胧好像知道“应该是这样的”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感觉、对未知的未来感到恐惧。
即便我无数遍地用文字告诉你“相信艾尔海森”,你也不会理解吧。毕竟医生都没有完全的把握。你或许还会坚持想要在了解失忆的周期以后搬出艾尔海森家、按照市场价支付他房租和照顾自己的费用、在维摩庄或者奥摩斯港买下便宜的房子,用剩下的赔偿金草草度过一生,不再拖累其他人。
但至少在那之前,和艾尔海森好好相处一阵吧。我相信……感情是永远存在的。哪怕不记得、哪怕会不断重复忘记与想起,你也一定能过想起我此时的感觉。
真是糟糕……
我对艾尔海森的信任是不是太超过了点?
总之,我明白,你做出的选择,哪怕是作为过去的你的我也无法改变。所以,只要做出你自己的选择就好。
来自昨天将要陷入睡眠的你。
卡维的第一反应是荒谬。或许任谁都会感到荒谬,毕竟一醒来就告诉你你失去记忆了这不是你印象中的明天而是五天后的未来……
而且之后你会继续失去记忆,永远停留在过去。
任谁都会觉得荒谬可笑。
但是摸到脑袋上包裹着的纱布,看见趴在他大腿上睡着的艾尔海森……
即便再怎么样欺骗自己,卡维也不得不相信这一切。
这是恶作剧吧?
不会的。
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
真的能相信艾尔海森吗?
……
在浓厚的不安中,卡维抬起头正好对上霜青绿色的眼睛。
艾尔海森平静地和他对视了会儿,抽出他手中的笔记,合上放在一边。
“初步判断你的记忆丧失应该发生在睡眠中,”他说,“周期应该在24小时上下。”
一天吗?只能留下一天的记忆,永远停留在某一天?
“我……”卡维刚想开口,就被艾尔海森塞过来的树莓堵住了嘴。清甜的汁水顿时充满口腔,味道非常好。
似曾相识的味道。
“我说了,会好的,”艾尔海森似乎不耐烦多跟他解释什么,从旁边掏出个袋子丢到卡维床上,这举动却意外地使卡维心情一定,“换衣服,我去给你办理出院。”
门咔地一声合上了。卡维掀开布艺的袋子,里面躺着的赫然是那套宝商街卖的衣装,绿底金纹的羽毛被妥善收管在先前他从璃月收的檀木盒子里,不知是不是因为也染上了些许让人平心静气的香味,卡维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换好衣服,找出病房里属于自己的东西,艾尔海森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沓文件,或许是医嘱。另一只手里提着捆成扎的几包药。
提纳里跟在他后面,朝卡维招了招手。
“早上好,卡维。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提纳里朝卡维挥了挥手,“我来帮忙给你配药,顺便给艾尔海森写个药方。这样之后你们就不用一直跑健康之家了。”
卡维登时愣了愣——虽然还沉浸在失忆的事里,但他聪明的大脑还是很快翻译了一遍提纳里的话,并成功理解了他的意思。
让艾尔海森每隔一段时间就帮自己抓药?他宁可在每周期没失忆的时候让自己一个人跑健康之家!
“你听起来对我很不满,”艾尔海森挑眉,卡维过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把心声脱口而出的事实,“不顺手推舟岂不是辜负了学长对我的了解?”
卡维支支吾吾了半晌,面色涨红,显得本就俊美的样貌更加生动了。艾尔海森不由扬了扬嘴角,又很快压平。
站在一边的提纳里把他俩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想到艾尔海森跟他说的事,叹息着默默到一边写药方去了,没想到找纸笔的时候从柜子下面掏出一本翡翠封皮的笔记,跟卡维手里那本颇为相似。
“那是?”卡维没找那么细,此时又迫切缺少个可以转移的话题,瞧见那本笔记以后登时问道,“跟我那本看起来很像……”
“我的笔记,正好你昨天需要,借了你一本,”艾尔海森眼神一错,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需要纸笔的话可以用那个,已经写过的部分不用管,谢谢。”
提纳里已经翻了两页,正要说些什么,闻言抬头盯着艾尔海森看了一会儿,而对方平静地回视。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又纷纷移开视线,看得卡维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那本笔记上难道说了提纳里或者赛诺的坏话?不不不,艾尔海森那家伙应该还没到要写笔记来诅咒别人的地步,他的话要是有不爽一定会当场就解决……
难道说是说了我的坏话?
卡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猜测近乎前后矛盾。就算意识到了,或许也不会觉得有问题——
毕竟不管他承不承认,他自己就是知道,在艾尔海森那里,卡维永远是特殊的。
提纳里写好药方没用多久。卡维本想凑过去看看,提纳里却一提笔记,艾尔海森顺畅地把它接了过来,塞进身后的包里。
紧接着提纳里就以学弟找的理由告辞。卡维跟在艾尔海森后面,一起出了健康之家。
如医生所言,须弥城的道路、景色也好,都跟记忆中别无二致,或者说记忆中的须弥城与现实中的并未出现明显的偏差,这让卡维好歹松了口气。
回家以后,他打算好好梳理一下自己记忆中过去的建筑学知识,如果没有偏差,证明他脑中关于知识的记忆是没有问题的。这样即便以后不能再从事梦想的行业,至少也能开办免费讲座,教导有天分的后辈。
卡维一路上发着呆,没走几步手上就被塞了个油纸袋。艾尔海森刚刚从小吃摊上买了两个土豆船,随手就塞给卡维一个。
卡维对此习以为常,别别扭扭地道了声谢,拆开纸袋子,芝士、培根和黄油土豆的香味就扑鼻而来。艾尔海森做事虽然全凭兴致,但是生活却十分规律,早饭是一定要吃的,夜是不可能熬的。
想到这里,卡维不由抬眼,视线在艾尔海森的侧颊转了一圈,又很快收了回来。
所以,有黑眼圈的艾尔海森,除开为了重要课题殚精竭虑那会儿,他还从来没见过。
思维逐渐又发散开,卡维此时却感觉到了饥饿。相比起艾尔海森,设计专业的卡维可以说是作息极其不规律,不吃早饭的时间才占了大多数。但即便如此,昨天应当没吃晚饭的他到现在再怎么样也该饿了。
卡维尝了一口手里的土豆船。
这家店是从卡维记事起就开着的,老板从父亲换到儿子,没考上教令院的孙子也准备接手。老手艺从小吃到大,最近又出了新口味。放了许多奶油奶酪那种,卡维相当喜欢。
艾尔海森却不太喜欢那种吃起来累赘的新口味,向来老派。如今递到自己手里的这块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奶油芝士和培根块,还有解腻的薄荷酸奶酱。
对卡维来说,这样的照顾从不是什么大事。对不熟悉的人他也可以做到这样体贴,但被学弟照顾的时候却难免有不一样的感觉。心口似乎暖暖的,也许是还冒着热气的土豆船顺着食道滑进胃里的温度。
当一个人陷入精神上的困境的时候,给予他安慰的人能够带给他一种虚幻的安全感、依赖感乃至于好感。针对这样的现象,教令院有相应的论文。
这份感情是否出于这样的客观环境,卡维认为并非如此。
这份感情,来得如此顺畅、令人愉悦,即便是在这种时刻也能感觉到些许放松与幸福。
那一定、并非来自于大脑的激素或者客观环境导致的精神反射,而是属于他自己的情绪。
“还记得卧室的位置吧,”艾尔海森一进门就随便把东西扔在茶几上,自己坐了下来,随便抽出一本书,翘着腿看了起来,“自己去收拾。收拾完了出来告诉我,今天还要换药。”
他话音未落,忽然感到卡维的接近——对方俯下身,蜻蜓点水似的在他的额头上落了个亲吻。
“我母亲以前经常这样做,”卡维颇有些不自然地直起身体,“说是对年龄小的人的祝福……”
在艾尔海森直直盯着他的视线中,卡维逐渐败下阵来。
“……总之,谢谢你。”
说完,他就一转身,逃进了自己的卧室。艾尔海森注视着他的背影,没错过对方耳尖上通红的颜色。
书记官微微呼出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笔记,打开来看。药方上写的都是不难买到的药材,多数是活血化瘀,促进伤口愈合用的。只是那句“我好像喜欢上艾尔海森了”被圈了出来,旁边画着个狐狸头,加上个问号。
艾尔海森抓住那页纸,把它一点一点地扯了下来,仔细得从书缝里看不出撕扯的痕迹,然后细致地把它撕碎成片片看不出原本痕迹的碎片,丢进垃圾桶里。
记不起来、无法用文字来传递的感情,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要面世为好。
Day3
卡维一手撑着头,翻阅着桌上的笔记。他今早一醒,就在枕边找到了本陌生的笔记。石榴红的封皮,掀开里头龙飞凤舞地写着“卡维”二字,他认得出那是自己的字迹。
那时候,卡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读完里面的内容,有些惊讶、有些恐慌,但好像已经习惯了。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他不由提起笔,注视着彩窗透进来的缕缕光线,在稿纸上留下一串字迹。
给明天将要醒来的我:
你好,每天都将会失去昨日记忆的我。对于记忆将会停留在几天前、十几天前、几十天前这件事,我似乎已经习惯并适应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感情是留在心里的。即便是失去记忆、不再记得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唯有这份印刻在身体里的感情不变不移、只要曾经感觉到过,就不会再忘记。
今晨的阳光正好,明天的你或许也能与我共鸣,感觉到在胸腔里共鸣的希望。
我相信,一定有一天……能够记得发生过的一切。
写到这里,敲门声就响了。卡维放下笔过去开门。艾尔海森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封信,神色平常地递给卡维:“寄给你的,一封署名‘桑歌玛哈巴依老爷’,一封来自提纳里。”
卡维接了过来,没急着拆,见艾尔海森合上门要走,先一步道:“我又失忆了。”
艾尔海森脚步一顿,平常地回了句“是吗”,停顿几秒又道:“看来周期在24小时左右。”
“你今天不去工作吗?”眼看着要冷场,卡维下意识补了一句。
艾尔海森挑眉,卡维几乎以为他要说出那句“你发问前似乎从不思考”了,没想到他只是语气平常地回答:“大贤者给我派了任务,最近须弥总是有关于神明罐装知识的谣言,在查清来源之前可以不回去工作。”
“神明罐装知识?”卡维皱眉,“还有人相信这种传言?”
“据传是赤王的神明罐装知识,与镀金旅团有关,”艾尔海森只是略一点头,“沙漠缺乏完善的教育,反而对赤王的信仰最为突出。既然传出这样的流言,有人相信也不奇怪。”
卡维闻言狐疑地拧了拧眉毛:“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让书记官阁下亲自出马吧?”
“也有不少学者相信,前仆后继地往谣言中心的奥摩斯港去。”
“……他们居然真的信了?”
“读书并不会让人变聪明,”艾尔海森平静地回复,“看看教令院里的那些家伙就知道了。如果跟你说神明罐装知识可以治疗失忆的症状,哪怕是你也会犹豫一瞬间吧。”
那些苦恼于毕业课题的平庸者就更别说了——他没有说出来,但卡维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大建筑师脸色当即有些不好,却没说什么,这些年来他也并非毫无成长,虽然依旧不认同以冷冰冰的“价值”二字来衡量一个人,但他早已领会到……在教令院这样的地方,平庸即为能够将人置之死地的罪。
而他,没有改变这种现实的力量。在这个仅仅为了方便增进学术水平就可以与人轻易组成家庭的扭曲国家,他连改变自己所处行业的现状都做不到。
还没等他深想,手里就被塞进一把不知什么东西,卡维摊开手掌一看,是用各色糖纸包裹的雅尔达糖。艾尔海森已经拆了一颗,送进自己嘴里,微微眯起眼。
卡维知道他一定相当喜欢,不由也拆了一个送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顿时在口中炸开,混合着奇妙的腥味,卡维脸色骤变,险些呸地一声就把糖吐出来。
“这是什么?!”他惊恐地问道。
艾尔海森看了他手中剥开的糖纸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雅尔达糖。”
没等卡维问出下一句,他又补充道:“鬼兜虫味的。”
卡维登时一晕,咬牙切齿,艾尔海森绝对是故意整他!
“绿色的是墩墩桃味、黄色的是树莓味、白色的是酸奶味。你拆掉的是紫色的,鬼兜虫味。”似乎是看出他在想些什么,艾尔海森瞥了他手里剩下的三颗糖,眼带笑意地补充。
卡维气得脸都鼓了起来,冲上去拽住艾尔海森的领子,把两人的嘴唇狠狠撞在了一起。书记官的眼睛顿时因为惊讶瞪圆了,像只猫似的。卡维舌头一送,把自己嘴里那颗堪称味觉破坏者的糖送进艾尔海森嘴里,退出来的时候还顺带带走了艾尔海森嘴里已经小了一圈的那颗。
他退开几步,咂巴了两下嘴。
“日落果味的,”牙齿和糖果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卡维露出个笑来,眯着眼睛眉眼弯弯,“好吃。”
“我很喜欢。”
“你……”艾尔海森含着那颗糖,神情略有些惊讶。卡维后知后觉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红色逐渐爬上脸颊,见到他这样,也顾不上羞意了,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艾尔海森,”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我好像喜欢你。”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静谧下来。艾尔海森与卡维对视着,直到敲门声忽然响起。
“我,我知道这有点突然,但是,但是你现在不回答也没事,我……”卡维顿时惊慌起来,口不择言地解释,艾尔海森却凑了过来,在他嘴角留下个蜻蜓点水似的吻。
卡维捂着嘴角,傻站在原地。
艾尔海森转身去开门,卡维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要把房门合上。他转身靠在门边,顺着房门缓缓坐下,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真是糟糕……
这份感情,明天的我会感觉到吗?
Day4
艾尔海森侧了侧头。
“别动,”卡维立刻阻止他,认真地用笔杆敲了敲画架,“角度会偏离。”
闻言,书记官不由皱了皱眉。今天的卡维一时兴起,从家里翻出许久不用的画架来。他怕来了灵感又忘掉,偏偏习惯了每天画设计图的日子,不能画稿也得找别的东西画。
把家里感兴趣的东西画了一遍静态素描,卡维又盯上了人物肖像。家里唯一一个人形物体艾尔海森就被盯上了,他也不知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兴致来了就答应了。如今想要反悔,怕是卡维也难缠。
好在维持同一个姿势看书起码并不无聊,艾尔海森又翻了一页,上面的文字却不太看得进去。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虽说画架是卡维小时候用的,此时已经显得有些矮。但调整过高度以后,卡维半张脸都藏在画架后面,露出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画纸。
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他拿着笔的手扶着画架,笔夹在手指间转了两下,盯着画纸瞧了会儿。只是画架刚刚从杂物间翻出来,不过简单清洗了下,注意力全在画上的卡维没发现突出的木刺,被扎了下手,食指指腹顿时渗出血珠。
这点小伤对大建筑师来说习以为常,卡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把食指放进嘴里含了一下,眼见又有血珠渗出来,圆圆的一小颗、颜色艳丽,要是保存得当,氧化后应当是与他耳坠上的红相似的颜色。
这么想着,卡维把食指往画纸上一按,又含住手指消毒。见不出血了,又寥寥添上几笔,把画纸放下来:
“好了,过来看看吧。”
艾尔海森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他对卡维画的他不是很感兴趣,以前一起做课题的时候卡维也不是没画过,兴致一来,卡维就喜欢照着画各种东西,有建筑设计图也有石膏像,人物也画了不少。
只是他凑过去看的时候,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意外。
卡维只用了炭笔,这该叫速写还是素描,艾尔海森不懂。书记官长得本就出挑,不甚明显的下垂眼并不显得温顺、反倒中和了原本外貌中的锋利,略有些肉的脸颊为他增加了些幼态。
而画中的他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看书,刘海几乎把脸遮了一半,许是因为走神,眼神也不像平时那样冷,颇显得有些柔和。只有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艾尔海森能够确信是卡维夹带私货。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并未戴上耳机遮住的耳垂上一点已经渐渐变暗的红色,用炭笔稍微一勾,就变成了与卡维同色的耳钉,在整个画面中都显得非常显眼。
卡维把那幅画拆了下来,递给艾尔海森。
“送你了,”他说,见艾尔海森一直盯着耳垂那处,脸渐渐烧了起来,目光躲闪,“我也就是一时的灵感……这不还挺好看的嘛!”
“单论美感确实不错,”艾尔海森评价道,“但下次别用了。”
“这不是凑巧嘛,”卡维脸上带着笑,“我看上去像是为了这种事自伤的人?”
艾尔海森挑眉,没说话。他把画收好,折纸的动作同本人一样精细,分毫不差。那画被折了两折,背面还能看见透出来的一点红色,然后就被夹进艾尔海森刚刚拿出来的笔记里。
“氧化了的话颜色会变得不好看哦。”卡维提醒。
“我会好好保存的。”艾尔海森不置可否。
“十年后还能找到吗?”卡维顿时笑道。
“到时候你可以自己找。”不想艾尔海森回得很快,表情还相当认真,卡维愣了会儿,眼睛顿时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想了半天该说什么话题,最后落在艾尔海森摘下耳机、什么也没戴的光洁耳垂上。
“说起来跟你认识那么久了,还没给你送过礼物啊,”卡维盯着艾尔海森的耳垂,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耳垂圆润光洁、触感柔软,艾尔海森身体顿时一僵,卡维却没注意,心里嘟囔着这么好的耳朵不打耳洞真是可惜了,“艾尔海森,考虑打个耳洞吗?”
被他提问的对象一言不发地偏过头,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考虑。”
卡维颇有些失望:“啊?为什么?”
“麻烦,”艾尔海森皱着眉后退了一步,“而且平时也看不见。”
“你在家里又不戴耳机!”卡维顿时提出异议,“可以戴给我看嘛!”
“凭什么戴给你看?”
“因为只有我能看啊!”卡维理所当然道,“我有经验,我来帮你穿耳洞怎么样?”
艾尔海森对上他期待的目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卡维让他坐在客厅,自己先进房间准备。穿耳洞的针要过一遍酒精和火消毒,碘酒也是必要的。刚打完耳洞戴上的耳钉起码三天不能摘,考虑到刚打的耳洞侧睡压着许是会痛,可以给艾尔海森单独穿一边。
卡维拉开抽屉本想找找自己以前用过的银耳钉,却率先被抽屉里那个酒红色丝绒的盒子吸引了。这盒子他先前从未见过,前些天的笔记也没见提,卡维于是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用深红色不知名的宝石做的一副耳坠。
宝石用的是相当复杂的切割法,在阳光下能看到耳钉部分那颗红宝石里头小小的草元素印记,下头坠着的是一颗小巧的水滴形坠子,折射出绚丽的光彩。整体不过食指指甲盖大小,重量很轻,耳钉用的也是银做镶嵌材料,用来当艾尔海森戴上的头一个耳坠,或许刚刚好。
卡维认得那对宝石。那是他的母亲在改嫁去枫丹前给他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与他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的深红宝石。他不知道那对宝石究竟是什么品种、或许它的价值并不算高,但即便是在人生的最低谷,为了理想变卖房产、沦落到在酒馆度过漫漫长夜,他也从未想过把它拿出去估价卖出。
无论如何,把它拿出去做成这样一副耳坠的,必然是自己。想要赠送的人也已经确定。
卡维合上盒盖,把准备好的东西全部一起带了出去。
艾尔海森正坐在沙发床上看书,卡维把东西一一摆在桌面上,示意艾尔海森抬起头,用棉签在他耳垂上涂抹碘酒。手上的针过了一遍火和酒精,艾尔海森显然不太适应被人捏住耳朵的感觉,身体颇有些僵硬。卡维动作却很利落,刺痛只有一瞬间,溢出来的血珠也被用酒精棉细致地擦掉。卡维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取出那副耳坠,同样消了毒,才戴到艾尔海森的耳垂上。
“三天内不要碰水,”卡维叮嘱道,身体后仰了些,垂坠在内侧松绿外侧银灰的头发边上,与洁白的皮肤形成明显对比的深红色宝石随着艾尔海森偏头的动作摇晃着,卡维不由轻轻捏了艾尔海森的耳垂一下,满意地继续道,“也不要佩戴耳机——如果你不想化脓。一周以后才能取下来。效果不错,你要自己看看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镜子,艾尔海森只是略一点头,接过去打开一看,顿时挑了挑眉——效果确实很好,虽然和他整体的色调完全不同,但那红色鲜明得好看,竟意外地与他整个人的氛围和谐。只是……
正是因为与他整个人的色调太过不符,又颇有某个人的感觉,在知晓两人关系的人眼里,这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在炫耀了。
想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收到这东西,帮卡维收好的,艾尔海森不由怀疑对方是否早有想法。只是联想到卡维每天都会失去前一天记忆的现状,他又不由眸光微沉。
这份感情……真的能不被记忆的流逝所影响,一直保持着原先的样子吗?即便没有那天的记忆,卡维依旧会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送给自己。这是否证明……
“艾尔海森?”迟迟得不到回复,卡维显然有些慌了,开口问道,“怎么了,不好看吗……?”
“……不,”艾尔海森合上那面镜子,还给卡维,“我很喜欢。”
他说罢,抬起头,水滴状的宝石就在耳边晃动,倒映在与它同色的眼睛里。
卡维脸上顿时晕上层红色,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另一边就不用打了,不然影响要侧睡的话压到哪边都会痛,啊还有,三天内每天记得睡觉前涂一次酒精,可以消毒,防止伤口感染——”
他絮絮叨叨地说起注意事项来,一边还结合起自己当时打耳洞的事情,说起刚打完两周就买了一副大耳坠,戴上去上课半途发现耳朵痛、结果手头没带酒精,忍到下课狂奔回家里,拆掉耳坠就发现伤口撕裂了,出了些血,重的耳坠最好多过一段时间再佩戴……
卡维絮絮地说,艾尔海森坐在一边,手里捧着书,安静地听。
好像有熟悉的感觉,卡维在难得的彻底放松中想,是什么呢……
啊,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是过去,很久之前,就快要遗忘了的家的感觉。
Day5
今天再不去做大贤者布置的任务,恐怕上面就要起些心思了。艾尔海森对此心知肚明,早上在桌面留下一张纸条,就独自往奥摩斯港去了。
好在大贤者给的任务时间充分,对方显然也就是意思意思,让自己去调查,也好做个样子。书记官亲自去查神明罐装知识,其实意义并不大,只是展现出教令院对此事的态度罢了。
艾尔海森大抵规划了一下时间。在卡维睡前定然是要到家的,人脑是非常精细的东西,他为此将整个治疗过程延长到了五十天,也因此每天都不能断。不能及时调整状态的话,或许不仅没法治好现在的症状,还会失去更多记忆。
想要查罐装知识,不管是“神明”罐装知识、还是“人类”罐装知识,说穿了都是罐装知识。既然如此,找贩卖罐装知识的商人效率最高,动作最快。
托卡维的福,他知道在奥摩斯港如何联系上多莉。作为须弥最有名的商人,桑歌玛哈巴依老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不卖的名声可谓是传遍了整个须弥的商圈。想来她那里也会有情报。
事情的进展很顺利,艾尔海森虽然出手大方,但作为顾客却是多莉最讨厌的类型——既是官家的、又太过冷静理智,不好忽悠。人情味儿是没多少点的,顺水人情大概率拿不回来。涉及的事儿还都不小,和他扯上关系能和惹上麻烦直接画等号。
临走时艾尔海森瞥了一眼多莉面前的铺子,不由停住了脚步。
铺面上有个盒子,用柔软的布料垫满内芯,上面放着青绿色的两颗宝石。
“客人看上了这个?”多莉终于来了劲,“这两颗宝石叫做亚历山大变石,在阳光下呈祖母绿,但在烛光下就会呈现出红色,这两颗同时也具有猫眼效应,相当珍贵。可以用来镶嵌戒指,制作项链、耳坠……”
“需要多少?”艾尔海森眉毛微挑。
“就喜欢客人这样的爽快人,”多莉笑得愈发开心了,“承惠六百万摩拉。”
艾尔海森到家的时候,卡维还没睡。这几天因为头部的伤还没好,加上喝的药里面有些助眠的成分,卡维睡得比以往要早许多。
此刻他却抱着速写本坐在沙发床上,甚至没察觉到艾尔海森进来,自顾自打了个哈欠。
艾尔海森脱下披风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走过去捞起一颗墩墩桃吃,与卡维惊醒过来同时看见他速写本上画的东西。大抵是因为昨天的笔记,他的本子上画了十几种首饰。
“艾尔海森?!你,你回来啦,”卡维本来打着瞌睡,抬眼忽然见到另一个人出现,睡意都惊没了,直到发现是艾尔海森才猛然松了口气,“神明罐装知识的事怎么样了?多莉对大方的客人应该很好说话。”
“不,她或许觉得跟我相性不合,”艾尔海森回答道,挑了个卡维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暗红色的耳坠藏在银灰色的头发中间,从卡维的角度看几乎晃眼,“但收获不小,流言所提到的‘神明罐装知识’真实存在。但是究竟是否是神明的罐装知识,谁也不知道。”
“原来如此,确实有一个特殊的罐装知识,乃至于持有它的人也同样认为它是‘神明’罐装知识,但考虑到镀金旅团对雨林的敌意,以及总体文化水平,很难断定那确实是‘神明’罐装知识。”卡维挑了挑眉。
艾尔海森颔首。
“你说得没错,”他说,“多莉也并不知晓现在它究竟在哪,总之在奥摩斯港的镀金旅团手里辗转。我怀疑大贤者派我出来另有用处,这件事可以缓着办。或许正合了他心意。”
卡维闻言点了点头,虽然他对这个话题还颇有兴致,但眼睛已经先一步闭上了。艾尔海森踹了他小腿一脚:“要睡回房间睡,感冒了最终要照顾你的是我。”
卡维迷迷糊糊地从沙发床上起来,一步三摇晃地往书房走去,差点绊一跤,又被艾尔海森踹了一下,“走反了。”
“……”他咕哝了些什么,老老实实地转身,拧开的却是艾尔海森的房门,就走了进去,倒在床上睡着了。
艾尔海森一边看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边勉强辨认出他说的应当是“骗子”“你才不会照顾我”之类的话。
他原打算干脆去卡维房间睡一晚,听出来以后却不打算了,从卡维的房间里找出今天的笔记,回了自己的房间。
Day6
早晨果不其然,是伴随着卡维难以名状的尖叫醒来的。
“你你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这是我床上。”艾尔海森翻了个身,揉揉自己的耳朵,深觉昨晚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卡维的声音快把他的耳朵震聋。
那一瞬间,卡维的大脑里是宇宙。
什么仔细一看确实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等等艾尔海森这家伙怎么看完的书乱放也不对我为什么会在艾尔海森床上该不会喝多了占他便宜吧不对这家伙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他又看向艾尔海森,对方这时候似乎已经又睡过去了,面朝着他这边,可以看见右边耳朵上戴着的红宝石耳坠,落在下颌线旁边,跟白得发光的皮肤色彩冲撞得明显。艾尔海森睡觉时喜穿宽松的衣物,领子不高,露出白皙的颈窝。
卡维觉得这两颗宝石眼熟,只觉得自己脸上渐渐热了起来,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忙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发现衣服都好好穿着才松了口气。乱瞟的时候找到了艾尔海森枕边放着的那本石榴红封皮的笔记。
艾尔海森闭着眼睛,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只顾着自己闭目养神。
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但暂时不想起床。艾尔海森于是就这么侧躺着,闭上眼睛装作睡着,好给卡维一点空间。
“我说……艾尔海森,你醒着的对吧?”
艾尔海森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我们,已经变成可以一起睡的关系了吗?”
艾尔海森骤然睁开眼睛,把卡维吓了一跳。他盯着卡维看了会儿,一脚把卡维踹了下去。
“那就快点滚回去,你很吵。”
“喂!!!”卡维不满地大叫,床铺并不高,艾尔海森踹得也不用力,落在厚实的地毯上并不感觉痛。虽然不知道艾尔海森为什么忽然发火,但卡维还是摸着头站了起来,带着笔记回了自己的房间。
明明……只是想确认一下。如果真的交往了,还有想送他的礼物、想带他去看的地方……
卡维边走边想,走到半路,眼前却忽然闪过艾尔海森侧躺在他身边的影子,红色的耳坠窝在颊边,衬得艾尔海森的皮肤越发显白了。
他好像理解到了什么,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不过……这些为什么没被记录在笔记里呢?
门一合上,艾尔海森就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开始穿衣洗漱。
没错,是他改了卡维的笔记,把所有跟“喜欢艾尔海森”相关的东西全部改掉了。
在那之前,卡维并不喜欢他。即便是浓厚到足以变质的友情,在发生质变之前,也不过就是友情。就算是有笔记,感情也不是只用文字就能传达的东西。
他会因为笔记而喜欢上艾尔海森吗?
不会。
他会延续前几天的自己与艾尔海森建立的关系吗?
会。
这是属于卡维的坚持。但是这样的坚持对他自己来说只不过是痛苦的叠加。因为文字无法传达感情,他眼中的友情忽然变成爱情,反而更加难以理解过去的自己的感情。
既无法去爱艾尔海森,又无法抛下过去的自己赋予自己的责任。愧疚、自我责备,这些都会对卡维的精神造成极大的压力。
前几天……卡维的做法让他以为,即便不这么做,或许卡维还是会延续“喜欢上艾尔海森”的感情转变也说不定,但卡维刚刚的问题已经证实了他的想法。
果然,更改卡维的笔记是有必要的。不管卡维能否接受,这个问题只会留到五十天后解决。
卡维终于做好准备,推开艾尔海森的房门时,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艾尔海森已经前往教令院工作,不在家里了。
不知为何,卡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少了什么一样。
Day7
日常。
Day8
日常。
Day9
日常。
Day10
工作。
Day11
工作。
Day12
奥摩斯港。
Day13
奥摩斯港。
Day14
查罐装知识。
Day15
查罐装知识。
Day16
接触镀金旅团。
Day17
接触镀金旅团。
Day18
接触镀金旅团。
Day19
日常。
Day20
日常。
Day21
听闻那位在七国如今非常有名的旅行者要来须弥,阿扎尔那里下达了顺势监视她的任务。
Day22
在奥摩斯港与多莉交易。
Day23
卡维一时兴起,想要画画,这次画的是油画。做了三小时模特,还没画完。
卡维说打算明天在这个凉亭继续画,最近很闲,无所谓。
Day24
那位旅行者到达了须弥。无意与她立刻接触,暂且让她先在化城郭待着,等阿扎尔有吩咐了再说。
或许,这是一个放出草之王的好机会。
Day25
卡维头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当时为了手术剃掉的一部分头发还没长出来。
他苦苦研究了半天的发型,才终于想到怎么遮住那里。笔记上还画了头发的编法,下面备注要出门一定别忘带梳子和小镜子。发夹也必须多备点,毕竟它就像是学生时代的橡皮一样,会溶于地面。
这些天卡维自己也会出去逛逛,偶尔还会买回来钥匙扣和发夹之类的小物件。时间久了,艾尔海森重新戴上耳机遮住了耳坠,于是卡维开始想方设法给他送其他东西,发夹就是其中之一。
艾尔海森有时戴有时不戴。近期他更忙,在家的时间却还是不少。卡维对此没说过什么,自己对着笔记也可以自娱自乐。
Day26
那位旅行者似乎决定出发来须弥城了。
……
Day50
被卫兵架到须弥城郊,艾尔海森睁开眼睛,一个闪身,草元素力的光辉只短促闪烁了一瞬间,两个卫兵就软软倒在地上。
旅行者那里应该很顺利,他感觉到了草之王逐渐变强的力量。
翠绿色的光芒如同花朵一般从他胸口的绿宝石处绽放出来,一名又一名兰那罗不知从钻出,为首的一只蓝色的牯牛牯牛地走上前,仰头看着艾尔海森:
“兰海瑟姆,需要大家的帮助?不,草之王需要我们的帮助。”
“没错,”艾尔海森胸口的光芒逐渐消失,他蹲下来,随手撸了撸领头的兰那罗的头,“帮我找到伪神的工坊,然后马上通知我。”
“兰利遮知道了,大家分散开去帮助兰海瑟姆。伪神……气息,很鲜明。兰海瑟姆,要小心……”
“嗯,我知道。”
在须弥,大抵没有比兰那罗效率更高的追踪者。很快,艾尔海森就得到了消息。他与已经被放出的纳西妲建立联系,转手就把位置递到了她手中。
她那边还有必须要解决的事,不先做好准备直接面对伪神,输掉的概率很高。但是艾尔海森必须保证对方不被禁忌知识污染。
否则……对须弥而言,那将又是一场逃不过的灾难。
神明罐装知识被妥善地安置在教令院地下的空间中。艾尔海森先前接触它接触得很小心,必然要先放出元素力包裹。而现在,它被用某种装置簇拥着挂在最顶,类似于管道的东西连接着装置,通往地步的造神工坊。
他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奔至红色的罐装知识旁边,手上包裹着元素力,试图把它摘下来。
然而,就在艾尔海森的手将要接触到它的同时,那颗红色的罐装知识发出耀眼的光辉,整个造神工坊都剧烈颤动起来。
艾尔海森几乎是瞬间被掀飞了,翠绿色的元素力在面前凝聚出一道屏障,阻挡着罐装知识散发出的力量。
这个装置——艾尔海森忽然意识到,它开始启动了。榨取并将禁忌知识的力量重现,外层的冲击波不过是溢出的能量。
他加大了力量的输出,翠绿色的光芒大涨,但徒然的努力下,脚步依然只是缓缓地后退着。
艾尔海森清楚地知道,绝不能让伪神得到禁忌知识……不,是绝不能让禁忌知识得到伪神。
“……卡维。”
“艾尔海森会帮我们解决神明罐装知识的问题,但他也有希望我们帮忙的事,”纳西妲朝旅行者道,“现在,我们必须优先打败伪神,然后去找大慈树王,清除世界树的污染。”
“艾尔海森?”旅行者闻言顿时愣了愣。他们的计划只做到营救小吉祥草王这一步,她根本无从得知后续该怎么做,一切都要看纳西妲的临场判断。
“唔哎?!按照计划,他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难道,难道说……”派蒙惊讶道。
“绝对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旅行者补充。
纳西妲捂住嘴笑了两声,神情很快又严肃起来:“他有他的任务,我们也有我们要做的事。打开这扇门,后面就是伪神了——做好准备了吗?”
两人同时一点头,旅行者回身,握着手中的剑,一步一步越过自动打开的门,朝沉睡着的钢铁巨人走了过去。
沉重的步伐落在钢铁铸成的横梁上,发出“铿锵”一声。艾尔海森一只手挡在身前,翠绿色的草元素力不断增长,劈开布满整个空间的红色光芒,让他得以艰难地前进。
兰那罗使用力量,需要消耗记忆。消耗完了力量、消耗完了记忆,就会变成种子,被重新播种下去,等待月亮升起又落下,重新长成兰那罗。
旅行者与小吉祥草王应该已经开始与伪神战斗了。
……伪神是什么?
旅行者指谁?小吉祥草王……是草之王?
又是一步落下。
今天还没有回家过,之前拜托了其他兰那罗帮助卡维治疗,没事,已经与草之王说好,由她来帮忙完成最后一日的治疗。由神明动手,至少疗效可以保证。
……卡维,是受了什么伤?不对,是生了什么病?
艾尔海森迈出第三步。
说起来,感觉很久没见到卡维了。他现在还好吗?不对,我应该最近就见过他,是忘了吗?
卡维……是谁来着?
噗通一声,艾尔海森跪坐在地面,他尽力向前伸出手,距离那个罐装知识,似乎只剩下分毫的距离。
……我,究竟在做些什么?
要拿到那个东西吗?
他拼命伸出手,仿佛只有毫厘的间隙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
那就放弃。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奇迹是低概率事件,现实不是书本,距离客观存在。
他缩了缩手。
可是……为什么身体还在努力呢?明明理性的思考已经给出了答案,身体却还重复着徒劳的举动。
又一波剧烈的冲击从红色的晶体中爆发出,掀起的狂风让翠绿色的光芒几乎摇摇欲坠,艾尔海森被逼得后仰,手臂下意识地护在身前,拼尽全力也只是抓住装置的一角。
果然做不到。他几乎完全冷静地想。果然,与其期待奇迹的发生,不如就此放弃。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他还努力地抓着装置的一角,企图在连跪都归不稳的冲击中重新站起来呢?
啪嗒、啪嗒。
有什么落在金属横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艾尔海森一低头,看见一枚红色的水滴形宝石落在那里,被掀起的狂风吹着,不断偏移。
这是什么?
这是从哪里来的?
我……
金发男子的身影忽然在眼前一闪而过,看不清五官。
“站起来,艾尔海森。”
“我会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
那颗红宝石坚持不住,被吹飞了,不知落了多远,但现在肯定已经变成了碎片。
可是艾尔海森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慢慢站了起来,沉重的双腿重新站在了横梁上。他死死抓住装置的一角,包裹着元素力的右手艰难地前进,指甲不堪重负地掀开,狂风划破了手掌,血流了满手。
但他抓住了,颤抖的手掌收紧,一点一点地那枚罐装知识拔了出来。
“咔”
金属横梁却在此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轰然垮塌。
等处理完禁忌知识与博士的问题,时间已经很晚。让人将昏迷的旅行者和派蒙送去化城郭,纳西妲才急匆匆地赶往艾尔海森家。
她的眷属请求她出手帮忙,治疗借住在他家中的建筑师卡维的失忆症。
卡维此人她并非不清楚。这些年虽然一直居于净善宫不出,但是纳西妲对须弥城大多事情了如指掌。卡维她自然也知道,著名的妙论派之光、知名大建筑师、卡萨扎莱宫的建造者。她还知道他对须弥的智慧有着别样的见解,而这种见解更接近于智慧的本质。
艾尔海森那样的人会请求自己出手帮忙……一定是相当重要的人吧。
她敲了敲艾尔海森家的门,没人回应。
难道说已经来晚了吗?!
“失礼了。”
纳西妲操控着元素力,打开房门——
卡维正倒在沙发上。他倒下前似乎正在削苹果,头部忽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水果刀划破了手臂,伤口不大,却因为未能及时止血,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襟和袖口,还在顺着手臂往下淌。他似乎已经因为失血、痛楚和挣扎力竭,靠在那里喘息着,因为还在继续的头痛死死咬着牙。
纳西妲匆忙伸出手,温和的草元素力缓解了卡维的头痛,让他的表情逐渐松动。
还是来晚了。纳西妲叹了口气,把卡维的身躯扶正、让他躺好,双手按住卡维的头部。
好在她没有来迟多久,卡维的情况很快稳定下来,虽然失去了不少记忆,过去的那五十天记忆暂时也找不回来,但短期失忆症已经治愈,剩下的记忆也被她好好保护着,只要之后想到办法一定能解决。
眼见卡维悠悠转醒,纳西妲不由松了口气,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即便是神明也不由感到十分疲惫。
“您是……?”卡维还不是很清醒,喃喃道。
“我是纳西妲,”外貌幼小的女童微笑起来,“姑且……算是这个国家的神明吧。受艾尔海森所托,我来为你治疗。”
“神明……小吉祥草王大人?!”卡维几乎是瞬间惊醒了,几乎是跳了起来,显然头脑有些混乱,“抱歉,小吉祥草王大人,我有些惊讶……”
“我理解。”纳西妲点了点头,“对你来说可能有些突然,毕竟我也是今天才被艾尔海森拜托来治疗你的短期失忆症。”
“感谢您的帮助,虽然或许是失忆症的问题,我并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得了病,”卡维迅速冷静了下来,彬彬有礼道,只是脸上还残余着些许疑惑,“要不是伤口还在痛,我可能甚至觉得这是个梦。”
“别担心,至于手臂,等一下我会叫医师来处理,”纳西妲摇了摇头,“至于你的记忆,艾尔海森拜托我延续治疗是在早些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我来晚了,你才会——”
她忽然发觉了问题。
“你……不关心艾尔海森去了哪里吗?”
卡维笑容一滞,表情更加疑惑了。
“抱歉,我不记得了……艾尔海森是,哪位?我的朋友吗,还是负责治疗我的医师?”
没错,记忆是情感的凭依,失去了记忆的感情就如同无根浮萍。
成百上千遍的“我爱你”,也及不过一句“我不记得了”。
Day64
“所以艾尔海森到底……”终于修养完毕、回到须弥城的旅行者头一个去的便是净善宫。她带着派蒙,满脸忧心地提问。
虽然艾尔海森不好相处嘴还毒,但作为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同伴,看见他从天而降,重重摔在前面,摔出大片溅射出来的血液——手中死死握着的神明罐装知识被震飞出来,滚了不知多远,而他在一片虚弱的光芒中渐渐变小,从人形变为兰那罗、又从兰那罗逐渐退化成沾满血液的干枯种子。那瞬间的恐慌简直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纳西妲反应却快,立刻使用元素力包裹住那颗种子翠绿色的光芒不断钻入种子中,却宛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直到纳西妲脸上已经挂上些许细汗,那颗种子才渐渐恢复生机。
“没关系,他只是变回了种子,只要重新种下,就像人类变回了小婴儿一样,只是重头开始,还能够长回原来的样子。”纳西妲解释道。
“那……他还会记得我们吗?”派蒙小声问道。
“森林会记住一切。”纳西妲犹豫了片刻,如此回答。
“我不要森林记住一切……我就要艾尔海森记得我们……”派蒙的眼泪不知为何就下来了,她抽噎着,一手死死抓住旅行者的挂脖。
“别哭啦,小派蒙,”纳西妲飞到空中,温柔地摸了摸派蒙的头,“即便没有了旧的回忆,也可以创造新的回忆。这是我准备关闭虚空终端的时候,从虚空里找到的句子。”
“我很喜欢。派蒙觉得呢?”
“创造新的回忆?可以吗?还能再见到艾尔海森吗?”
“种子发芽,只需要几天就行啦。”纳西妲笑着解释,“比起这个,我还有事要做,能陪陪我吗?”
“什么事?”旅行者问道。
“艾尔海森那天拜托我的,他的室友出了点意外,患上了一种会循环失去周期记忆的短期失忆症,他希望我能帮助他完成他没能完成的治疗……”
旅行者确信这个委托一定没能成功,否则时至今日,纳西妲完全没有必要提及这件事,还要再去找卡维。
果不其然,纳西妲下一秒就说:“因为当时事情繁多,我赶到时已经过了治疗时间,虽然治好了病症,但卡维失去了许多记忆。我保护好了他的脑部,这几天一直在想办法帮助他找回记忆。”
“既然现在要过去,应该是已经想好办法了吧!”派蒙抽抽鼻子,张口接话。
“的确,能陪我走一趟吗?”纳西妲点了点头。
两人想来也没什么急事要做,纷纷同意。
来到艾尔海森家门口,敲门数次却都没有人应。一路上已经跟纳西妲确认过事情经过的旅行者顿时紧张起来。纳西妲表情逐渐凝重起来,伸手一转门把,竟然开了。
门没锁。
“打扰了……”派蒙有点害怕,缩在旅行者身后,只探出个脑袋,已经有一不对劲就闭眼的趋势了。
屋子里很乱,几张不知从哪飘出来的稿纸落在地上,水果不知是几天前的,已经烂了。虽然还没飘出明显的异味,但房间里因为长时间不开窗通风,本就非常沉闷,何况因为打扫并不精心,屋里铺满灰尘,两人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
走近几步,纳西妲余光注意到一边房门门缝里透出光来,因是白天不太明显。她转身走过去,身后旅行者和派蒙亦步亦趋地跟上。
看起来幼小的草神哒哒扣了两下门,没听见有人回应,便干脆直接把门打开——
卡维正趴在房间正中央的工作台上,身体因为和缓的呼吸微微起伏着,纳西妲向两人点了点头:“只是睡着了。”
“不……但是……”旅行者和派蒙先是松了口气,紧跟着又绷紧了神经,一齐看向前方——
卡维趴着的工作台上方也好、凌乱地飞了满地的那些东西也好,上面都画着同一个人的脸。侧脸、正脸、背面,微笑、沉吟、阅读,一个人不同的各种各样的动态被呈现在纸上。
几乎遮住一边眼睛的刘海、标志性的耳机、俊美的五官,画中的人无一不是艾尔海森。
卡维与此同时缓缓醒转,看见一人一神一精灵的时候吓了一跳。纳西妲倒是早就与他说过今天会来,现在也不需要解释来意。见到她们都盯着地上墙上这些画,他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抱歉,这看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但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要画他……”
“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吧?我感觉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们认识他吗?”
纳西妲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崩塌。
Day65
“抱歉,我果然还是不够成熟,”纳西妲叹了口气,轻声说,“昨天竟然没能好好告诉他,记忆已经可以恢复的事。”
旅行者第二天来到净善宫,闻言也只能跟派蒙对视一眼,不知该怎么安慰。
昨天她们匆匆跟卡维解释了来意,纳西妲却临时变了口径,只说来复诊,替卡维检查了一遍大脑,就直接告辞离开了。
“但是,我没法就这么决定是否要为他找回记忆。”纳西妲叹了口气。
“为什么?”派蒙不由问道。
“虽然是兰那罗中可以变成人类的特殊个体,但是艾尔海森的本质,说到底还是兰那罗。作为我的眷属,他使用力量同样需要消耗自身的回忆,到了耗尽力量变回种子的程度,最终还能留下多少,我也无法确认。”纳西妲解释道。
“也就是说,轮到艾尔海森忘记卡维了?”旅行者与派蒙对视一眼,由派蒙问道。
纳西妲却摇了摇头:“人类的性格、三观与处事方式,都由受到的教育、接受的外界信息决定,而这些正是记忆的范畴。对艾尔海森来说也同样如此,失去了累积起来的知识、经验和技术,最后还能否将重生的他塑造成和原本一般无二的人……”
“理论上,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派蒙捂住了嘴。
“没错,以人类的观点来看,卡维在恢复记忆后,将要面对的或许是一个陌生人。有着同样长相、同样名字的‘陌生人’。我……没有替他做出余生或许都会感到痛苦的决定的权力。”
“那就让他自己来决定吧,”旅行者此时却忽然道,“这件事得由他自己来决定。”
“是就这么怀念着某个人、一无所知快乐地活下去,还是选择或许终将痛苦的回忆。”
“请让我想起来吧,小吉祥草王大人。”
“我选择后者。”
卡维不知何时出现在旅行者身后,缓缓朝这边走来,手里抱着一本厚重的笔记。
“真的要这么做吗?”纳西妲犹豫了会儿,问道。
“嗯,”卡维坚定地点了点头,“只要醒过来的他还愿意……”
“这次,换我来陪伴他。”
Day78
艾尔海森靠坐在凉亭上,手里拿着的并不是往常的书籍,而是一本过于厚重,乃至于能够比拟知论派字典的笔记。
此刻,他已经快要翻到末尾。
就在翻到下一页的时候,他却顿了顿,和之前近乎量子速读的速度不同,盯着那一页看了许久。
最上面,扯得稀碎的纸张又被翻找出来,精心黏在一起,上面破碎的字迹写着;
“真是糟糕……”
“我好像喜欢上艾尔海森了。”
之后的纸张并未被撕碎。
“那份土豆船真的很好吃,我以后大概再也吃不到那样的味道了。是因为艾尔海森吗?”
“艾尔海森是不是也喜欢我?不对,他都主动亲我了,他肯定喜欢我!不会只是想作弄我吧……?反正明天也会失忆,绝对要告诉他下次初吻的味道绝不能是鬼兜虫味……”
“画了艾尔海森,他真适合红色,总感觉好像有了什么灵感。把母亲留给我的宝石做成耳坠送给他了,很好看。”
“我喜欢他。”
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包括后来贴上去的,整整五十个喜欢。
艾尔海森捂住胸口。
那里面,好像在一瞬间,被触动了。
“艾尔海森!”远处,卡维急匆匆地跑来,艾尔海森合上手里的笔记,靠在那里等他。
“你跑哪里去了,”卡维一进来就抱怨道,“出门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发现家门没锁还以为进了贼呢,你还不见了。”
“以我们家的地理位置,理论上不会有蠢货冒着被卫兵当场逮捕的风险大白天从正门私闯民宅。”
“你这点还真是完全没变!怎么了,在看以前你做的笔记?”卡维吐槽道。
“嗯,”艾尔海森从下一页里面摸出一张夹在中间的纸,展开一看,是一幅带着元素力的画,画的正是他自己,耳垂上一点红色因为元素力的加持,现在依旧只是显得微暗,“你画的?”
“对啊,”卡维看到那幅画被从笔记里摸出来,耳根顿时一红,想来想去想不到该说什么,脱口而出,“怎么样,你要学吗?”
话音还未落,他就后悔了。
怎么想艾尔海森也不会同意,他向来对画画没有兴趣。
不想艾尔海森只是沉吟了片刻,便点头答应:
“好。”
卡维愣了片刻,和那双熟悉的眼睛对视着,鼻头忽然一酸。
“学画画可没那么容易,”他掩饰似的开口,随手叫出梅赫拉克投影出实物,“这里光线不错,也没什么人来,就在这儿教你吧。”
艾尔海森没有反驳。
无愧于天才之名,他学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已经开始学习画人物肖像。
卡维正打算给他借石膏像,却被他制止了。
“我想画你。”他说。
“……好啊。”卡维忽然笑了起来,这样回答。
Day?
旅行者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多久。但当她找回血亲,重新踏上星辰间的旅途,又再度回到提瓦特,踏入须弥城的时候,这里早已物是人非。
神明早已离去,她最后只在教令院附近的凉亭里找到了艾尔海森。他盯着远处,似乎是在赏景,手上却娴熟地画出了某人的侧脸。
是作为人类,或许早已逝去的卡维。
“好久不见,艾尔海森……你这是,在画卡维?”旅行者问道。
“卡维是谁?”不想艾尔海森如此反问。他面色平淡,看上去并不像在开玩笑。
旅行者忽然明白了。兰那罗使用力量、需要消耗记忆。这个世界上所有能够长长久久活着的种族,也都逃不开磨损。
他们终会遗忘。
过了那样久,那本艾尔海森因不信任森林会记得一切而自己编制的笔记,恐怕也在岁月中或消逝或遗失了。
“如果你说的是我正在画的这个人类,那他曾经大概对我很重要。重要到即便不记得他,我也经常本能地画出他的脸。”艾尔海森举起速写本,对准了阳光。
“这不像你,”旅行者无奈地笑,她实在见过了太多长生者与短生者之间的无奈,“你不会走不出来。”
“你发问前似乎从不思考,”艾尔海森瞥了她一眼,熟悉的风味扑面而来,却难得继续解释道,“我从未被某种事物困住,走不出来过。”
“既然喜欢,那就画了。”
“既然重要,那就想念了。”
“离别与遗忘,在我决定与他共同走过生命中某一段或许短暂的时间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说完,他朝旅行者颔首,简单告辞,不等对方回应就转身离去。
旅行者盯着他的背影,似有所悟。
那个人……他是光辉璀璨的过去,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是记忆角落里最美好的一道影子……也将在未来熠熠生辉。
*魔圆pa,魔改设定剧情很多,魔法少女(?)卡维x暂时性普通人艾尔海森,全文4.6w,完成时间历时四天,请量力阅读
*是来自@守涸 的约稿!非常感谢妈咪!
*又名《于是艾尔海森闭上了眼睛》《认识第一天同居第四天送定情信物,这样的室友你喜欢吗?》
*内有大量非官方的私设魔女,请务必注意
*除维海cp外没有其他cp,女孩子们cb向贴贴自由心证
*天雷狗血ooc,请务必谨慎阅读
01 - Gute Nacht
“您曾经带领着我,穿过我的白天的拥挤不堪的旅程,而到达了我的黄昏的孤寂之境。”
“神呀,我的那些愿望真是愚傻呀,它们杂在你的歌声中喧叫着呢。”
“嗯?”仿佛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下一般,拥有精致五官的男子漂亮的金发熠熠生辉,暗红色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他手中的书籍。
“泰戈尔的《飞鸟集》啊,你喜欢这本书吗?”
谈不上喜欢。只是因为在固定阅读书目中而去读罢了。
“我也很喜欢,”男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凑过来,凑到自己的脸边,是过于近的距离。他身上有好闻的香味,分辨不出,也许是柑橘,又像是薄荷。非常清爽、让人舒服,又好闻的味道,“我那愚傻的愿望,夹在神明的歌声中喧叫着……”
“非常浪漫,不是吗?”
脑袋和四肢都十分沉重。艾尔海森睁开眼睛,因为埋在手臂中间睡眠、眼球长时间遭到压迫,视野中略有斑驳。
他捏了捏鼻梁,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
艾尔海森还是第一次在图书馆睡着。这句话并非是为了形容艾尔海森有多热爱学习,甚至为此愿意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而是他向来不委屈自己。
晚上能准时十点睡就睡,想睡到什么时候起就睡到什么时候。至少在休息日,艾尔海森永远保持着这样舒服的作息。更何况在图书馆睡觉并不舒服,可能因此造成的并发症等他可以举出十几二十个来,不如走回宿舍睡一觉。
但事实大于一切——毫无疑问,艾尔海森就是在图书馆里一个人睡着了,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不知是睡了多久,馆内的灯已经灭了,四处是一片黑暗,只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牌散发着荧荧的绿光。艾尔海森坐在原地等待了会儿,直到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才开始环顾四周。
漆黑的图书馆里总有种平日没有的氛围,周围静悄悄的,窗帘也全部被拉上,简直有一种过于奇怪的、营造出适合安睡的环境的感觉。说到底,没有发现直接趴在安全出口附近睡着的自己的图书管理员到底是失职了还是……
艾尔海森站起身,抬手看了一眼手上戴着的电子表。14:37,距离他睡着最多也只过了四十分钟左右,怎么想也不是图书馆应该关门的时间。以窗帘的透光程度,在白天也不该完全没有光线进来。就算是有月亮的夜晚,也不至于暗到这种地步。
“Gute Nacht!Gute Nacht!”
身后传来孩童嬉笑一般的声音。皮鞋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声音,艾尔海森一边朝着记忆中的出口走,一边环视着周围。
这座巨大的图书馆位于须弥的最高学府教令院中,名为智慧宫。是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里面自然是学术氛围浓厚,高耸的无数排书架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周围装饰着用画框和封锁线小心封存在中间的展览级油画。
但如今,这所图书馆里几乎称得上可笑地在原本应该摆放桌椅的位置放着数张床铺。松软的被褥不太应季,艾尔海森却看见数个之前坐在自己周围的学生躺在上面,睡得正香。细看那些床铺,竟然都是用孩童的蜡笔简单画出来的,还有些许出线。
原本挂着的油画都变成了一幅幅小孩的涂鸦,艾尔海森走近书架,随便抽出一本书,只见上面一片空白,他多翻了几页,才在中间找到一页并非空白的,上面画着猫与兔。
下一秒,整个书架都震动起来,艾尔海森皱了皱眉,把随手的书籍丢下,连连后退了几步。
“Gute Nacht!Gute Nacht!”
嬉笑声更大了,层层叠叠地在图书馆中回荡。书架抖动得越发剧烈,上面的书籍也哗啦哗啦如同雨点般跌落下来,却几乎什么声响也没发出,仿佛落下的不是几本书,而只是区区几页纸一般。如同小孩子用蜡笔涂鸦而出的书籍纷纷长出四肢,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针筒、铁剑、盾牌等东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艾尔海森顿了顿,拔腿就跑。书籍们立刻跟了上去,挥舞着手里各式各样的武器。
“Gute Nacht!Gute Nacht!”
嬉笑声如影随形般跟了过来,艾尔海森越过如同会传染般不断抖动着的书架,向来聪明的大脑急速转动着,试图正确处理当前的情况。
最近总是能听说教令院有人忽然失踪,找到的时候已经出了什么问题乃至于已经不幸罹难。或许就和当前不同寻常的状况有着莫大的关系。他们到底是怎么脱困的?不,既然已经变成了那样,证明他们也只是失败例,没有参考价值。
“Gute Nacht!Gute Nacht!”
Gute Nacht?德语中,这句话是“晚安”的意思,那些正在床铺上睡眠的人并没有被攻击。所以这些书籍是想让自己睡着吗?
艾尔海森翻过一张桌子,回头一看,只见那张桌子已经变成了张床,之前趴在桌边的人香甜地睡在蜡笔画就的床铺上,画面显得无比诡异。果然如此,那些东西只会攻击醒着的人。但是就地睡着风险太大,能够进入教令院的学子,想来也不都是蠢货,最后却大多精神出现了问题,没能全身而退,恐怕顺着怪物的意图走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艾尔海森使了些巧劲,打开安全通道的铁门,猛地把自己和那些书籍隔绝在不同的空间,才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图书馆中可以利用的东西实在太少,他又确信这些东西的背后必然有操纵者。贸然打退这些书籍,引来更大的东西就不妙了。不如先取得喘息的机会,再去思考如何逃走。
“你还真是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魔女结界中能这么镇定的普通人!”
忽如其来的声音让艾尔海森怔了怔,随即低下头,在脚边看见只神奇的白色生物,看起来不像猫也不像狗,眼睛是红色的,还有带着粉边的大耳朵,比起某种生物,看上去倒更像是某种玩偶。平时在学校里也没见有人养,否则这种从未见过的奇妙生物,恐怕早就被生物系那群苦经费久矣的老学究拿上去报经费了。
见艾尔海森不语,神秘生物绕着艾尔海森的脚转了一圈。
“我是丘比,是来找你的,艾尔海森。”
“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
“……”没得到任何回应的丘比抬起头,只见到对方正双手抱胸,靠在被撞得有些晃动的铁门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吗?不愿意吗?”丘比歪了歪头。
“你说的话没有任何价值可言,我在给你时间思考。”艾尔海森转头看向铁门,显然已经对丘比说的话失去了兴趣。
“你在看那些东西吗?”丘比也看向铁门,“那是使魔,只是小喽啰而已,比起魔女的本体没有任何战斗力哦。”
“使魔、魔女,”艾尔海森若有所思地复述道,“原来如此,外面的那些东西,看起来和你有关。”
“也可以这么说,”丘比跳上楼梯的扶手,这样回答道,“毕竟和我签订契约的魔法少女的职责就是消灭魔女。”
“你对少女的定义让我很有兴趣,”艾尔海森挑了挑眉,“你是为什么认为我可以成为魔法‘少女’?”
“和‘少女’没有关系,只是我们之前更喜欢选择少女来签订契约罢了,”丘比挠了挠白色的、毛茸茸的脸颊,“但那是迂腐的想法,新出的决策认为不能剥夺任何人成为‘魔法少女’的机会,所以只要有资质,无论是不是‘少女’都会被我们邀请。要自称为魔法师、魔法使或者魔法少年也没有问题。”
“而且,”丘比朝前走了几步,“还有一个绝对能实现的愿望哦!只要向我许愿,让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就能成为魔法少女,只有魔法少女才能打倒魔女。”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无视了耳边几乎已经要被撞烂的铁门,艾尔海森颇有兴致地问道。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想要金钱、房产、地位乃至于感情,我都能为你实现哦?”丘比歪了歪头。
“是吗?”艾尔海森的话音几乎淹没在了铁门被撞开的巨响中,“抱歉,我没有兴趣。”
下一秒,书籍鱼贯而入,被一柄大剑垂直砸入中央,纷纷化成无数的纸页消失了。艾尔海森顺着大剑飞过来的方向看去,却被纷飞的衣物挡住了视线。他皱着眉抬起头,擦着墙退了两步,正好与金发红眼的男子对上视线。
他正单脚踩在剑柄上,半长的金发因为剧烈的动作显得有些凌乱,部分被些微汗水粘在颊边,部分飞了起来,明明看起来该相当狼狈的,在他那副好相貌中却显得反而有种凌乱的美感。暗红色的眼睛显得尤为锐利,五官稍显幼态,从体型上看却是确确实实的成年人。
他们只短暂对视了一眼,金发男子就从大剑上翻了下来,手中握着剑柄,脚掌落地的瞬间、插在地上的大剑也被拔了出来,狠狠掷了出去,一连击穿了几个书架,让它们变成纷飞的纸张消失在空气中。
“暂时不会有使魔来袭击了。”他没头没脑地这样说了一句,紧接着,远处插着的大剑也跟着消失了——刺眼的光芒忽然盈满了整个空间,艾尔海森微微眯起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只看见穿着白色衬衫的卡维站在旁边,刚刚的光线正是来源于楼道里亮着的声控灯。再往外看去,书架依旧整齐地罗列在那里,智慧宫如同往常一般坐满了人,几个眼熟的身影揉着眼睛醒过来,很快又投入到学习中,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魔女’逃走了。”男子顿了顿,似乎是接着先前那段话,继续说道。
“来得太及时了,真是帮大忙了啊,卡维,”丘比往前走了两步,跳到蹲下来的金发男子怀里,“要不是你来的话,我们可能都要被使魔干掉了。”
听到丘比把自己也带进去的话语,艾尔海森只是略略挑眉,什么也没说。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卡维笑了笑,“你好,我叫卡维,是建筑设计系的,你是?”
“艾尔海森,语言哲学系。”
“啊,你就是那个有名的艾尔海森啊!”卡维睁大了眼睛。
“彼此彼此,你就是那个有名的卡维啊。”艾尔海森平淡地回答。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之处,卡维尴尬地笑了笑,伸出手道:“抱歉,刚刚有些放松太过了,介意换个地方聊聊吗?”
艾尔海森盯着他的手,片刻后,完成任务式地握了握:“乐意之至。”
卡维把那句“你看起来不是很乐意”咽了下去。
02 - Schlaf
“首先,再次自我介绍一下,”终于坐在咖啡厅的卡座中,卡维叫了一杯卡布奇诺,给艾尔海森点了杯冰美式,等咖啡来了以后环顾周围,从自己的包里放出丘比,拖着下巴道,“我是卡维,和丘比签订了契约,现在正在当……”
他顿了顿,那个词汇果然很难说出口。
“魔法少女。”艾尔海森提醒他。
“对,魔法少女。”卡维艰难地复述。
“我了解了,你继续。”艾尔海森点点头。
卡维手一颤,深吸了口气:“魔法……少女就是和丘比签订了契约,得到了丘比实现的愿望,以打倒魔女为职责战斗的人。刚刚见到的那些怪物就是来自魔女的使魔。魔女是一种以捕食人类、让人类产生绝望情绪为生的怪物,它们会在人类身上留下魔女之吻,把人类引进自己的结界中。”
艾尔海森用勺子搅拌着那杯冰美式,示意卡维继续。
“今天的那个魔女已经在附近在附近有几天了,但是那家伙见到我就逃跑,有时候还会有像你这样的人被使魔威胁生命,我一直没能摸到魔女的本体。结果造成了那么大的骚乱……”卡维懊恼地挠了挠头。
“是吗,”艾尔海森不对此发表评价,他满脸平静地喝了口美式,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我有几个问题,能回答吗?”
“可以回答的我都会尽量回答的。”卡维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艾尔海森放下杯子,“第一,魔女是可以自由移动的吗?”
“有类型的差别,但大多数都是带着结界一起移动,像是今天这种,不出现的话哪怕探测到了也很难找到结界的入口,打倒魔女的话可能会掉落悲叹之种。”卡维不知从哪里找出个金色的宝石来,宝石反射出翠色或者碧色的光芒,显得非常奇妙。外面包着金属的边,再加上底托,看起来倒像个蛋。
“这是灵魂宝石,和丘比签订契约的象征,是魔法……少女用来释放魔法的道具,变身的时候也要用到——变身就是今天你看见的样子,感觉上大概就是换一身衣服,魔力的输出会变得更加顺畅吧,没有很大的区别。”
“使用魔法的话会消耗魔力,消耗魔力以后灵魂宝石就会变得浑浊,只要像这样,”卡维掏出一颗纯黑色的,有着两边尖头的黑色的球体,贴在了那颗金色的灵魂宝石上,上面笼罩着的些微阴影立刻被吸走了,宝石显得更加明亮,“就能吸走灵魂宝石上沾染的污秽,又能战斗。”
“也就是说,魔法少女不打倒魔女的话,自己也没法存活下去。”艾尔海森几乎是一针见血地指出,“灵魂宝石彻底污浊的后果想必没那么美好吧。”
“只要能持续打倒魔女就能解决了,但是还挺危险的,要是你要许愿的话,记得一定要选个不会后悔的愿望啊,”卡维顿了顿,接着回答道,“毕竟是只有一次的机会嘛。”
“不,我不打算许愿,”艾尔海森摇了摇头,晃晃手中的杯子,终究还是没喝下第二口,“如果今天在那里的是没遇到丘比的其他人,你会把他带来吗?”
“不会,”卡维立时摇了摇头,“成为魔法少女需要资质,这是丘比决定的,具体是什么资质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让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知道这样的事,不是太残忍了吗?”
“的确,知道了也什么都无法改变,陷入不知何时就会被魔女盯上无法反抗地死去的境地,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这样的心理压力。”
“你也这么觉得吧?”卡维喝了一口卡布奇诺润润喉。
“你的愿望实现了吗?”艾尔海森问道。
“嗯,实现了……虽然后来我就后悔了,”卡维显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很快就转移话题道,“据我所知,丘比是万能的,几乎能实现所有的愿望。治好已经脑死亡的植物人也好、单纯地想要钱也好、甚至就连赋予原本没有的才能都做得到。”
“是吗,也就是说魔法少女的数量并不少?”
“没错,”卡维点了点头,“多的话一个城市大概有十几二十个吧,少的可能只有四五个。魔法少女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地盘,在那里出现的魔女只能由地盘的主人来狩猎。也是为了避免要依靠魔女存活的魔法少女们因为抢夺悲叹之种而打起来。虽然不推荐你冒险,但是如果未来你想要成为魔法少女的话,地盘会跟我的重合,我可以让给你一部分。”
“没这个必要,”艾尔海森摇了摇头,“我不会成为魔法少女。”
“别说得这么肯定嘛,”丘比忽然开口,它说话的时候不需要动嘴,也不需要呼吸,只要老老实实地不动,听不见它说话的其他人就会把它当成一只普通的玩偶,“这可是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机会哦?是你的话肯定能理解它的价值吧,艾尔海森。”
“你成为魔法少女有多久了?”艾尔海森没有回答,转而看向卡维。
“啊,啊,”卡维愣了愣,回道,“刚过去三年吧,我马上就要毕业了,记得是在大一的时候跟丘比签订的契约……”
大二的艾尔海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最后一个问题。”
“你认识的魔法少女,现在也还全部都在吗?”
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机会,得到魔法和强大的力量,只需要跟安全的怪物战斗就可以获得这些,未免太便宜了。
从卡维那里得到了“否”的回答,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艾尔海森对一般的社交礼仪也不是很感兴趣,很快跟卡维道了别,回到家中。
虽然在校内有宿舍,但那只是平时没课的时候用来歇脚的地方。艾尔海森听觉敏感,并不适应集体生活,何况男寝可以说是加倍的吵闹。于是他干脆就在校外租了房子,没想到刚刚买了今天的晚饭,走到楼下,就遇到了卡维。
金发男子可怜兮兮地坐在楼底唉声叹气,手里拿着空空如也的钱包,看上去就像是因为没钱付房租而被赶出来的可怜社畜,被公司裁员下岗了的那种。要是穿着西装,那就更像了。
不是很有兴趣。艾尔海森移开视线,走了两步,又很快顿住了。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在那个所谓的“魔女结界”中发现了不少漂浮在空中、或者印刻在景物上的文字。虽然古典哲学从古至今在教令院都是相当冷门的学科,但无论是哪一位资历深厚的学者都无法质疑它在文科中的地位,何况其中的天才艾尔海森。他几乎可以确定,那种文字绝非现存的任何文字之一。
虽然对它很好奇,但只要衡量过许愿成为魔法少女、和魔女战斗的危险性与它相比是否值得的性价比,艾尔海森放弃的速度快到几乎是一瞬间。
但现在,有这样一个选择摆在他面前——
有一个本来就要依靠跟魔女战斗生存、自称魔法少女的家伙现在正需要帮助,假使对方的需求合理,做个交易也未尝不可。
这么想着,艾尔海森的脚步停在了卡维面前。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听到这话,卡维抬起头。
时间已经不早,艾尔海森灰色的头发在夜色中仿佛泛着光,那双青绿色的眼睛与今天一样,看上去相当平静,中间的桔红像是静静燃烧的火焰。
虽然只是粗略相处过一阵,卡维已经觉得对方性格无法恭维,但毫无疑问,艾尔海森是好看的。白得发光的皮肤,配色新颖却毫不显得突兀的发色瞳色,俊秀的五官与流畅的身材曲线,以观察一名人类男性的角度去看,他几乎是无可挑剔的。
更何况虽然性格难以恭维,但他们还是有着相似的观点。
“我……”卡维移开了视线,要对一个今天才初次见面的对象诉说自己的烦恼,对他来说还是难以接受,“没什么,只是在这里坐一下休息一会儿而已,等下就要去追踪魔女了。”
今晚看来只能在公园的长椅上对付一晚了。他想。
“你想在公园长椅上对付一晚的话,我也不对此发表意见。但我有一份想委托学长的简单工作,不想谈的话就算了。”
工作?卡维下意识地抬起头。前几天他才为了一份投递到自己私人建筑设计工作室的工作几乎倾家荡产,最近也没有想要接下来的稿子——毕竟正在为了解决魔女疲于奔命。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还完这个月的欠款以后,卡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付清房租的钱。余下的那一点点仅够请自己和艾尔海森喝个咖啡,好在魔法……少女不需要吃饭也能活下去。
要是有什么只有自己能完成的简单工作,那就再好不过了,哪怕支撑不了私人设计工作室的开支,至少也得让自己有个能住的地方,把那一大堆被房东宽限了一天堆在楼道里明天就要搬走的行李找个地方放。
“什么工作?”卡维顿时正襟危坐——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坐着的并不是面试场地、又或是什么工作场合——他正狼狈地坐在楼梯口,屁股下面放的是个小马扎。
但艾尔海森看起来并不介意,他伸出手,把卡维拉了起来,“只有你才能做的工作。”
卡维愣了愣。他们还是第一天见面,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了解。能让艾尔海森如此确定地说出“只有你才能做”的工作,恐怕就只有……
“帮我收集魔女的文字。”果不其然,艾尔海森下一秒就这样说道。
“魔女的文字,”卡维皱了皱眉,“你要那个做什么?”
“研究,理所当然的事吧。”艾尔海森瞥了他一眼,从自己拿着的袋子里找出一罐咖啡,扔了过去,“还你白天的。”
“你要研究魔女文……拿来做什么?”卡维接过咖啡,却没打开喝,只是皱眉盯着艾尔海森,这样问。
“作为学者的本能罢了,”而对方平静地回视,“学者都有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本能。难道说魔女的文字有什么特别的力量,让你这么警惕?”
“那倒没有……”卡维松了口气,“我以前也有这样的想法,模仿魔女结界的艺术风格。但是魔女说到底都是绝望不详的怪物,研究或者模仿它们再怎么说都太危险了。”
“我以为你会知道,如果我的好奇心有这么危险的话,此刻应该已经在考虑该许什么愿望了。”
“的确如此,”卡维挠了挠头,“但是在这方面无论怎么警惕都不为过——”
“这也是为什么你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明明教令院会分配廉价却条件不错的宿舍,还要在经济拮据的情况下出来租房的原因。”艾尔海森那双没什么情绪的青绿色眼睛盯着他,淡淡道。
“……学弟,对初次见面的学长说这种一针见血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卡维挑了挑眉。
“帮我找到魔女文,”艾尔海森向卡维伸出手,“一段可以换一个月的房租。我住在这里的平层,一梯一户,房间有三个,书房有一个,需要搭建模型或者半夜画工图的话杂物室也可以借给你用。可以包三餐和部分日常开销,条件是平时在我需要的时候跟我做学术讨论。没问题吧?”
“我们都不是一个专业——好吧,”卡维下意识地反驳,但很快被迷人的条件诱惑住了。这确实是对只认识他一个魔法……少女的艾尔海森来说,只有他能做的工作,魔女虽然危险,但到现在也没听说过魔女文有什么作用,大不了自己先研究了再给艾尔海森。而且研究魔女文说不定还能对寻找魔女有所帮助,怎么想都很划算,于是他很快握住艾尔海森的手,两人营业性地握了握,一触即分,“我知道了,成交。”
“我的家在十三楼,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可以现在就去把行李搬过来,”艾尔海森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塞进卡维手里,“家里除了钥匙以外还有指纹锁和虹膜锁。钥匙是在停电的情况下应急使用的,到时候你可以把自己的指纹和虹膜录入。但也别忘了带钥匙,万一发生停电就进不来了。”
“哦,哦……我知道了。”被学弟的雷厉风行惊住,卡维一手拿着钥匙,一手拿着咖啡,站在那里险些手足无措。
“那么,我就先上去……”艾尔海森简单地对卡维点了点头,刚迈步想要穿过楼梯间,去对面坐电梯,就被眼前忽然变化的景色止住了脚步。
“Gute Nacht!Gute Nacht!”
几颗皮球从艾尔海森脚边滚过,上面画着简单的三笔笑脸,两条线是眼睛,三角是嘴巴。正在嬉笑着,发出欢乐的笑声,在扭曲的楼梯和周围挂满了的简笔画中显得尤为诡异。
“是魔女。”卡维反应迅速地拿出了那颗金色的宝石,没有想象中可能的中二或是尴尬的场面——例如大喊“变身”,只是一道光芒闪过,卡维浑身就变了个样。耳边插着一支翠绿带着金纹的羽毛、大得有些累赘,看起来却意外很适合本人的耳坠、带着红色拖尾的披风和精致的金属扣装饰在白色的衬衫上,下半身是颇有须弥风格的腰带和裤子,上面都带了些精致的坠饰,脚上踩着白色的平底鞋。
即便是艾尔海森,也会直率地称赞这身衣服确实低调华丽且有品位,只是也同样不适合平日里穿。
那颗灵魂宝石在卡维“变身”以后就消失了,艾尔海森注意到挂在卡维腿侧的金色宝石饰品,用形似树叶的金属壳子包裹着,色泽看起来很像卡维的那颗灵魂宝石。
也许就是。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正好看见丘比从不远处奔了过来,轻盈一跃,落在卡维的肩膀上。
“你这家伙,感觉很吸魔女啊。”卡维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翠绿色的光芒顿时架构出个漂亮的立方体,他手一握,就变成个金属制的公文包拎在手里。另一只手耍帅似的打了个响指,握住了把白天刚看见过的重剑。
“好戏要开场了,”卡维挽了个剑花,看上去惊险却也美丽,然后松开手,公文包立刻发出翠绿色的光芒,那把剑就奇迹般地浮在了空中,“在最佳席位好好看着吧。”
说完,他就操纵着那柄大剑,轻松砍开了拦路的巨大书页。
魔法少女都有着相当夸张的身体素质,为了照顾只是个普通人的艾尔海森,卡维只能带着公文包和大剑慢慢地走,在前面开路。艾尔海森随身带着纸笔,把袋子往手臂上一跨,就开始专心记录起结界中浮现的各种文字。
果然,是有规律的。相比起混乱而无序,“童趣”得仿佛孩童梦境的魔女结界自身,结界中浮现的各种文字是有规律的,如他所想,可能是和德语相似的语种。记录得差不多,余下的都是重复的语句,艾尔海森于是抬头看向卡维。
在这方面卡维很耐心,比起让魔女就这么逃走,他更担心被自己保护在身后的艾尔海森会不会受伤。此刻若是换个人来,恐怕很难不对有着一张精致的脸庞,对四处袭来的攻击都能以锋利的剑锋、优雅的身姿轻松挡下的卡维心动。但艾尔海森非常平静,比起人,他更在意手里的文字。
卡维腿边坠着的灵魂宝石发出微光,他收剑,朝艾尔海森伸出手。
“找到魔女的位置了,”他说,“我把你带到安全的位置,然后去找魔女,现在这样太慢了,会被它逃走。”
“Gute Nacht!Gute Nacht!”皮球咕噜咕噜地从他俩的脚边滚过。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艾尔海森忽然说。
“啊?”卡维愣了愣。
“我跟你一起去,先把我送出去的话,魔女恐怕很快会逃走。魔女这种东西,之前我从没见过,但这么快一次性见了两次,既然它一见你就跑,排除是你的因素,它也许是冲着我来的。我不可能天天和你黏在一起,那倒不如趁现在解决掉它,以免对我的日常造成影响。”
艾尔海森快速说完了这段话,紧接着抬眼平静地盯着卡维,似乎是在等他做出决断。
“……我知道了,但你的安全很重要,万一有哪里觉得不对了一定要马上逃跑。”卡维点了点头,把那个公文包塞进了艾尔海森手里——而被塞了一手公文包的普通人只觉得手臂顿时一沉,手里的东西险些重重砸到地上。
“这是梅赫拉克,我做的AI助手,”卡维介绍道,“等一下你就拿着它,它会保护你,一般使魔和魔女的攻击都能防御。”
艾尔海森也不问卡维失去了梅赫拉克以后对阵魔女是否会有问题——既然把梅赫拉克给了他,就证明卡维对干掉那个魔女有把握。
“那就……稍微失礼一下。”卡维这么说,一手拦住艾尔海森的腰,紧紧箍住。下一秒就在已经被魔女结界改造得十分宽阔的空间中腾空而起。
两人的身高相差不远,一人带着另一人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艾尔海森必须缩着腿才能保证卡维落在某根柱子顶端时自己的脚不跟着受到作为普通人所无法承受的冲击力。
“抱歉——”卡维在风声中大声道,“没有梅赫拉克帮忙,我必须要拿着剑——只能用这种姿势了——”
“只要安全我就不介意。”艾尔海森挑了挑眉,凑到卡维耳边,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切切实实传到对方耳朵里。
距离很近。卡维身上似乎喷了香水,很符合他现在这身华丽得像是雄鸟的打扮。但是味道却并不华丽,前调像是柑橘,后调又带点薄荷的清爽,闻起来让人非常舒服,与他给人的印象非常符合。
艾尔海森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
“到了,就在这里——”他听到卡维这样喊。
侧过脸就能看到的精致的脸颊上带了三分狠意。卡维抡起大剑,狠狠冲着前方一扇蜡笔画就的不起眼木门狠狠劈了下去。
来到另一个空间只是一瞬间的事。卡维显然也没想到现在的状况,一手揽着艾尔海森,神色凝重地在剧烈的风声中不断下坠。
“魔女在哪?”艾尔海森终于也不得不大声问道,而卡维指了指下面——他们正在一个仿佛无限深的黑洞中,正下方是天蓝色的床铺——看上去像是某种有设计的公主床,床上铺着帷幔,看上去也像是用蜡笔画出来的。床上隆起一个身影,形状姑且有手有脚,就是看起来别致得很。
卡维直接把大剑往下丢去,落在床铺上轻易被弹开,无数丝线从帷幔中伸出来,围绕着那张不大的床铺形成守护状,很快又缩了回去。
似乎只对即时攻击产生反应。如果能一次性破坏防御,也许就能打倒这只魔女。
“睡眠的魔女……”卡维皱了皱眉,空出来的那只手上翠绿色的光芒闪烁了一阵,这次出现在他手中的竟是一把枪,他对准魔女的床铺,结结实实地开了好几枪。
跳弹了。这回看清楚了,魔女床铺的帷幔仿佛是钢铁或者某种奇妙的材料所制,几乎隔绝了外界一切东西。
“做个闹钟吧,”丝线又伸了出来,在周围徒劳地找了一圈罪魁祸首,却什么也没找到,“然后丢过去,把它叫醒。”
卡维在艾尔海森话音落下前就把一个小东西丢了下去,因为没什么攻击性,就这么落在帷幔上,发出刺耳的响声。艾尔海森注视了它一会儿,才看出那是个警报器,没响多久,魔女就坐了起来,冲出帷幔握住了那个警报器,把它丢开。
所谓“睡眠的魔女”的全貌这才出现在他们眼前。几乎纯白的身体,身上套着白色的睡裙,黑色的长发看不见末尾,拖在身后。四肢细长,从指尖到肩膀都能看见球状的关节,整整有五个,让它的身躯显得又细又长——不,用四肢来形容已经不合适了,它分别有着六根手臂和四条腿,手上分别拿着笔、尺子、乐器、书籍等各种各样的东西。
“Gute Nacht!Gute Nacht!”皮球从他们身边落下,艾尔海森皱了皱眉。
卡维丢掉了枪,松开艾尔海森,梅赫拉克立刻带着在场唯一一个普通人飞了起来,悬浮在空中。而卡维举着剑,不知在这空无一物的空间里踩了什么东西一脚,猛地往下冲了一段,锋利的剑刃迅速削掉了魔女空空如也的人偶脑袋,轻松地落在了床铺上。
下一秒,周围的景色顿时如同幻影一般,逐渐消失了。魔女的脑袋落下的地方留下了一颗两头尖的黑色圆球,艾尔海森还记得那是卡维所说的悲叹之种。
卡维把它捡了起来,放进口袋里收好。梅赫拉克也带着漂浮在两层楼外的艾尔海森安然落地,回到卡维手里,随着他那身变身后的服装一起消失不见。
“你没事吧?”他第一时间凑上来关心艾尔海森,担忧得甚至有些急切。
“显而易见,我没有任何问题。”艾尔海森平淡地回复。
“那就好,”卡维松了口气,“不过你真是冷静啊。”
“需要我说‘啊,好可怕啊,感觉差点要死了’吗?也不是不能说。”
“还是算了,感觉画面会很奇怪。”卡维顺嘴吐槽道。
艾尔海森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那你就继续去搬东西吧,房租先算你三个月的。之前的新闻我看了。你把自己的资产几乎卖掉了吧。”
“哎?”
“还有魔法少女的工作要做,能够正常接的工作不多吧,还有巨额债务要偿还,”艾尔海森把一串钥匙抛到卡维手里,“你刚刚丢的。我不介意长期合作和多一个室友,只要你给我提供的价值足够让我满意。”
“可别小看三年资历的学长啊。”卡维用握着钥匙的手挥了挥拳。
感觉那家伙……虽然性格说不上好,但是人还挺不错的。
03 - Zusammenleben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捂紧了自己的抗噪耳机。
他家里的隔音确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卡维搬家的动作确实已经尽量轻了,但搬家到底是搬家,偶尔弄出什么响动来也很正常。
辗转了会儿,既然睡不着,艾尔海森也不打算继续强迫自己入睡,转而翻出手机来,又确认了一遍明天只有下午的一节课。刚打开聊天软件,来自刚刚加上的卡维的消息就几乎挤爆了贫乏到几乎什么也没有的聊天框。
“你好,我是卡维。”
“艾尔海森艾尔海森!这个是你的账号吧?我没加错吧?”
“我东西可能有点多,你记得给我指一下哪个房间可以住。”
“声音有点大,不好意思……我会尽量用梅赫拉克让它们浮起来的!”
“艾尔海森?你怎么不说话?难道已经睡着了吗?我再尽量小声一点。”
“我该住在哪里啊艾尔海森——”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二十分钟前。
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飞速地打出一句话来。
“左边第二个房间,那个东西比较少。”
聊天框顶上立刻出现了“输入中”的字样。
“了解!但是下次能不能早点说?”
“睡了。”艾尔海森简单地回复。
“喂!不要总是拒绝交流啊!”
外面搬运的磕碰声已经彻底停止了,艾尔海森摘下耳机,把被子盖过耳朵,沉沉地睡了过去。
虽然今天的非日常实在有些多,但心情意外地还不错。在入睡前,他这样想。
叫醒艾尔海森的是诱人的香气,煎蛋发出的熟悉的香味从门缝飘了进来,艾尔海森在床上翻了个身,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他又趴了会儿,干脆利落地爬了起来,披上外套走出去。
卡维正好端着两盘子煎蛋和口袋饼出来,放在桌上,看见艾尔海森出来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我早上醒过来发现厨房通了水电煤气,就直接用了,”他又分别给两个人一人倒了杯牛奶,“食材用的都是冰箱里的,早上喝咖啡对胃不好,我就从冰箱里拿了牛奶。”
“屋子里的公共设施你可以直接用,”艾尔海森点了点头,“食材也是,就当是合租来相处也没问题。”
“那就好,”卡维跟艾尔海森一同坐下来,松了口气,“虽然魔法……少女不用吃东西,但什么都不吃总感觉很奇怪。”
“你不需要吃东西?”艾尔海森咬了一口口袋饼。卡维的厨艺可圈可点,昨天从超市里买回来做了咖喱剩下的肉块被用橄榄油煎过,撒了黑胡椒粉。生菜泡过水,吃起来还是脆嫩的,配上还热气腾腾的饼和浓厚的酱汁,味道非常不错。
“说是这么说的,不吃东西也不会感觉饿,也不会死,”卡维并不避讳跟艾尔海森说这些,继续道,“但是大家都还是会吃东西。毕竟还是人嘛。”
艾尔海森顿了顿,没有接话。
“说起来还有三天就答辩了,我负责安排答辩会场,”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这次答辩你也要参加吧,已经准备好了吗?”
“当然,课题和论文我都不担心。”卡维顺势接了下去,“谢谢你。”
艾尔海森抬眼看过去。
“谢谢你给我这个‘工作’,”卡维咽下最后一口口袋饼,朝他露出个笑脸,“不然我昨晚可能就要睡公园长椅啦。”
“是吗,你觉得还不错就好。以及你马上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了。”艾尔海森把杯中的牛奶喝净,转身走到客厅,从沙发上拿起几本书,“有要跟你讨论的课题。”
正在自发收拾碗碟的卡维不由愣住了,盯着艾尔海森手里几乎称得上崭新的书和书里夹着的几份文件。
“这么快?”
“珐露珊教授的课题。”
“那不是一周后就要提交了吗!!!”卡维瞪大眼睛。
“来得及,”艾尔海森把书本放在干净的桌面上,朝卡维微微勾起嘴角,“有你帮忙的话会更快。”
他想了想,补了一句,“论文里会有你的名字的。”
不是这个问题……卡维一时间不知该为对方还是厚道的开心好、还是为刚刚住进稳定的租房好不容易可以放松几天就忽然被塞了个ddl悲伤好。
“主题是‘古建筑与古代符文及语言学’,如你所见,是珐露珊教授才会开的课题。”
卡维骤然抬起头——他对这个课题确实感兴趣,毕竟珐露珊教授更多偏向考古行业,比起保存完整的古建筑,她对已经破得快塌了的遗迹里面的机关语言更感兴趣。没想到她会开这样的课题,之前卡维也没特别关注过。
“好,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这边的魔女非常多,不能放着不管。我可没有一周内就做完这个课题的把握。”卡维颇有些心动,但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没问题,帮我完成课题也不在你的工作范畴,你负责答疑就好。想要参与我也不介意。”艾尔海森平淡地回应。
“明明还是在这么好的年纪,别这么死气沉沉嘛艾尔海森,”卡维学着自己的璃月导师道,“来,多笑笑,对身体和精神都好喔。”
艾尔海森沉默片刻,没告诉他现在他说话简直就像璃月老头老太,正预备着翻开书籍干脆进入正题,门忽然被敲响了。
卡维还在厨房里洗碗,艾尔海森过去开门。虽然因为没有告诉过除家人以外的人住处、又不像是物业来收费、更不可能是查水表,他早有预料对方并非来找自己的。但看到门口站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身上全副武装,在这个季节穿着长袖长裤,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墨镜口罩的时候,艾尔海森还是有一瞬间的愣神。
用他们古典哲学系那位明明看上去很年轻,但做派却比刚刚的卡维更加璃月老头老太的璃月客座导师的话来说,就是以普遍理性而言,正常情况下这样打扮的不是劫匪、就是小偷。
对面的——看身形应该是女性张望了一下四周,在看见艾尔海森开门出来以后生生止住了要往里面看的视线,她整张脸上独独露出的脸颊肌肉扯动了一下,艾尔海森确信她应该是想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意——但是并看不见。
“请问……”女性柔美的声线肯定了艾尔海森的猜测,“卡维先生是住在这里吗?”
再怎么说对他的新住址知道得也太快了,是卡维关系很好的朋友吗?不,这种情况下也许就只有……
“卡维,”艾尔海森侧身,示意对方可以进来,“你的客户来了。”
卡维“啊?”了一声,从厨房里探出头,一眼就锁定了站在门外的女性,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谁,又钻回厨房里。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以后,他匆忙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您问我的住址是想要在附近找可以商谈的地方,我正在跟……这位先生合租,为了避免打扰到他,可以找个就近的咖啡店……”
“我无所谓,”艾尔海森表态,“倒不如说,你现在去咖啡店……”
不会想让女士请客吧。卡维自动补全了下半句话,立马打断他:“要是您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就在这里谈!”
女性看看艾尔海森,又看看卡维,虽然看不见脸,但她现在的表情想来会非常困惑。
“我……不介意。”片刻后,她点头道。
艾尔海森转身就进了房间,卡维把她迎了进来。
“您好,”女性脱下身上那些让她看起来甚至颇像是劫匪、小偷的装扮,露出柔顺的红色长发和海蓝色的眼睛,精致的五官上挂着落落大方的表情,朝卡维伸出手,“我是祖拜尔剧场的舞蹈演员妮露,之前委托您进行修缮剧场的委托人。”
“你好,我是卡维,现在是自己私人设计工作室的代表。”卡维伸出手和她握了握,一触即分。
妮露是著名的剧院祖拜尔剧场的招牌舞蹈演员,剧场的主人祖拜尔先生为她量身定制过许多剧本,虽然比起明星艺人名气尚有不及,但是在须弥这块地,她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加上本人热心善良,经常帮助街坊邻居,现在不全副武装地出门就会收下一大堆礼物。
卡维也欣赏过她的舞剧,确实名不虚传。
“我知道的,是迪娜泽黛向我介绍的您,”妮露笑着说,随即神色一暗,“最近剧场里总是出现怪事,原本和迪娜泽黛约定好祝贺她痊愈的演出也无限期推迟了……”
“没事,既然接下了这个委托,对祖拜尔剧场的‘修缮’我会做到尽善尽美,”卡维安慰她,“您什么时候有空,三天后我就能空出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
祖拜尔剧场现在因为魔女正在封闭中,好在这个时代虽然祖拜尔剧场已经算是很有人气,但开张时间最频繁也就是一周八次,只有遇到新剧目的时候场次才会尤其地多。作为小型剧场,有时候因为道具损坏、演员生病或者请假等问题持续关门个十天半个月也并不奇怪,以祖拜尔剧场的人气,这点时间不开张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能够尽快解决就好……祖拜尔先生这段时间一直睡不好,白天晚上都在操心剧场的事情,担心那个东西要是一直在那里,剧场一直无法开张,依靠祖拜尔剧场的大家会不会……”妮露叹了口气,低落道,“这段时间还因为急于解决事情,被骗了好几次。好在迪娜泽黛愿意帮助我们。”
卡维偏了偏头,眼神中流露出同情来,紧接着眼神一肃:“妮露小姐,虽然迪娜泽黛小姐或许已经跟你强调过,但我还是得再说一遍。既然已经封锁了剧场,就绝对不能再出入,最好有意志力强的人在附近看守,绝对不能让人进去。一旦进去了,我无法保证他们还出不出得来。平时经过的时候也要注意,如果脑内忽然响起了什么声音,千万不要听,能逃跑就尽量逃跑。”
“我明白了。”妮露点了点头。
艾尔海森靠在床头看书,现代的电子阅读虽然方便,却也伤眼,他更喜欢开着灯自己靠在床头阅读纸质的实体书籍。
咚咚两声,艾尔海森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进”,卡维于是打开门,走了进来。
“谈完了?”他不咸不淡地问。
“是魔女,”卡维答非所问,“准确来说,是一位魔法少女委托另一位魔法……少女去讨伐魔女。”
听到魔女和魔法少女的话题,艾尔海森才颇有兴趣地抬起头。
“之前我不是说过魔法少女是有自己的地盘的吗,迪娜泽黛是一个……还没有自己地盘的新生的魔法少女,”卡维轻声说,“虽然不知道她许下的愿望是什么,但是能够预料到不是什么大愿望……虽说我们都是这样,但是如果愿望太小、资质又不够,魔法少女就会很弱。”
“即使是魔法少女,可能做得到的事情也很少。没法打倒魔女,拿不到悲叹之种,然后慢慢走向死亡。迪娜泽黛是呼玛伊家的小姐,因此还能用金钱像这样委托别的魔法少女带着她一起打败魔女,得到的悲叹之种归她所有,毕竟魔法少女想要生活也需要金钱。”
“你接的就是她的委托?”艾尔海森挑了挑眉。
“没错,但是……”
“你在犹豫什么?”艾尔海森又收回了视线,看向手中的书,“事先声明,我们的协议中不包含一方要无条件为另一方提供心理咨询服务。”
“我也不需要心理咨询,”卡维眉角一抽,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艾尔海森毫不废话、对日常的聊天丝毫没有兴趣的沟通方式还是让他颇有些疲惫,“只是想问你,三天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现场看看?”
“哦?”艾尔海森终于放下了书,“我还以为你会认为普通人掺和魔女的事过于危险,再三声明严厉禁止我去接触魔女。”
“通常是这样的,”卡维点了点头,在艾尔海森的默许下关上门找了把电脑椅反坐着,手里把玩着自己的那颗灵魂宝石,“普通人即便是意志力强大,也很难抵抗魔女之吻,但是那个魔女的事情两天前我已经调查完毕了,只是……后来它跑到了祖拜尔剧场。”
艾尔海森没有去纠结那个“只是”后面应该有的内容。
“舞者魔女,性质是‘旋转’,本体是八音盒,真正能够有效攻击到的,是随着转动的八音盒不断一起旋转的芭蕾舞者。会伴随着钢琴曲一起不断旋转的魔女,对任何闯入者都没有兴趣,实际上并不会主动蛊惑人进入内部,但其八音盒发出的音乐与舞者的舞姿却会让人沉迷其中,不想离开。”
“使魔只会主动攻击试图打扰它舞蹈、或是影响音乐播放的对象,形态是音符和穿着红色舞鞋的脚,后者就像是红色舞鞋的童话一般,永不停歇地舞蹈着,跟其主人一起。所以只要封锁剧场,不让人进去,这个魔女不会造成任何伤亡。”
“想让我帮你做什么?”艾尔海森抱臂靠在床头,闻言挑了挑眉。
“我想让你帮我调查这个魔女的魔女文,”卡维伸出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照片是用特殊方法保存的,但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舞者魔女这样温和的魔女。实地看过以后,或许会对破译魔女文有帮助。另外,我认为……魔女或许是有自我意识的。魔女文或许就是它们和外界交流的方式,了解这个以后,说不定能找到更优的方式去退治魔女。”
“……”艾尔海森回忆了一下昨天遇到的那个睡眠魔女,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虽然不觉得魔女存在自我意识,怎么看都像是在凭借本能行动。但他也不欲与相比起来经验更丰富的卡维争辩,正好他对魔女有兴趣,卡维记录下来的魔女文也有不准确的可能,既然安全,自己去看一眼也不错。
“可以。”最后,他朝卡维点了点头。
对方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脸上都挂了笑,眼角弯弯地说着“那就这么约定了”,抬手看了眼时间,又惊慌地跑了出去。
11:47,艾尔海森刚刚一直注视着房间里挂着的时钟,而卡维十二点要回学校交论文独创性声明、查重报告复印件为答辩做准备。
眼见他跑出去,艾尔海森也没叫住他。
等他到了地方,就会想起来这些东西是明天交。
04 - Glanz
艾尔海森坐在旁听席上转着笔。作为学生会的一员,虽然只是闲职,但负责布置场地又成绩优秀的他想要进来旁听其他专业学生的答辩也不是什么难事。随着台上不认识的建筑系学生鞠了个躬退下去,身边的窃窃私语声忽然增大了一瞬间,紧接着,穿着正装的卡维就踏上了讲台。
“想必你之前也看见过那个睡眠魔女的魔女文,在下坠的时候,当我们打扰它的睡眠,之前我们所看见的魔女文就会不断在周围浮现。”
“在别的魔女那里也有相应的体现。对魔女来说并非猎物而是闯入者的魔法少女遇到性质排外的魔女,结界中就会浮现很多魔女文,仿佛是在警告我们退出一样。”
“做出某些行为的同时,魔女文也仿佛是受了刺激一般会不断出现,我之前也因为兴趣观察过,有结界中之前出现过的内容,也有新的。”
“是否是本能的警告暂且不可知……但是魔女毫无疑问,是可能存在自我意识的。如果学会魔女文,就能够和它们交流。我还没有天真到认为可以用语言劝服以人类为食的怪物,但可以沟通的对象战斗的难度和不能沟通的对象是完全不一样的。”
“也许也可以凭借这个,来得知魔女究竟是怎么诞生的,要怎么完全消灭……”
“至于魔法少女在失去魔女以后该怎么净化自己的灵魂宝石,那就是到那个时候该担心的事了。”
“我相信,虽然我从未遇到过,但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所谓的‘两全其美’。”
在说自己并不天真的时候,还是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为好。艾尔海森托着下巴盯着台上意气风发、一双暗红色眼睛仿佛闪着光的卡维。
不愧是有名的‘卡维学长’,建筑设计系之光,他的实力确实对得起这份名声。毕业前就已经成立了自己的私人设计工作室,有不少小有名气的作品的天才。没想到他的观点会这么天真……
翻开自己的笔记,之前三天他们先去实地看了一眼魔女,然后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卡维的ddl和这份课题上。原本还是空白的进度在卡维的帮助下几乎称得上是突飞猛进,同样曾经被以“天才”之名称呼的艾尔海森还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完全不同角度,但有着同样高度的观点。
卡维,这个人的价值绝不仅仅在于帮助他破译魔女文,也绝不仅仅在于帮他完成这个涉及到建筑系专业知识的课题。
手机在口袋里发出轻微的震动,艾尔海森把它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是珐露珊的回复。
“哦,这个孩子啊,听说他有才又有能,是建筑系有名的天才,但他真的了解古文字吗?”
“目前看来研究不深,但对数种古文字有独到的见解。”美学方面的。艾尔海森打字回复。
珐露珊的名字后面跟了个犹犹豫豫的“输入中...”简直像是吊人胃口一样,对于网络上回复消息而言已经过去漫长的两分钟。艾尔海森干脆摁灭屏幕,抬头继续看卡维回答问题。
他几乎是对答如流,仿佛思考都不需要时间。明明是在侃侃而谈,说出来的东西却都是干货,干巴巴的只有对答前后的礼貌性用语。
虽然看不见导师们的脸,但光听声音就能明白,他们对卡维非常满意。
“不愧是建筑系之光啊,果然很优秀。”有人夸赞道。
艾尔海森抬眼,正看见卡维脸色微变,但很快又调整过来。
“只是传言罢了,没有大家传的那么厉害。”他依然礼貌地自谦,话里却没有了之前那种蓬勃的热度。
但除了艾尔海森以外,好像没有人发觉,导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着,展示着他们的满意,卡维脸上挂着营业性的微笑站在那里,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没了温度。
手机“嗡”地震了一下。艾尔海森打开音量。
悠扬的古典乐忽然在教室里响起,正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这种完全让人高兴不起来的夸赞的卡维抬起头,在教室中间不太起眼的位置找到了音乐的来源——是艾尔海森。他面色平静,似乎连敷衍一下都不打算,见到把视线吸引过来就关掉了音量,简单地说了声抱歉,自觉地拿起东西从教室里出去了。
只是个小插曲,但导师们显然已经失去了继续夸赞的兴趣,挥挥手就让卡维下去了。
带上座位上的东西,卡维几乎称得上匆匆地离开了教室,艾尔海森却早有预料似的在门口等他,以幻视电脑键盘声音程度的速度噼里啪啦地打字,见到卡维出来,干脆放下了手机。
“我对珐露珊教授提出了让你参加这个课题的申请。”他说。
屏幕上的词句泛着微光。
“她同意了。”
艾尔海森平静的表情倒映在卡维的眼睛里。
“比起一场导师可能都不怎么重视的毕业论文答辩,我想你应该更需要这个。”但他很快又低下头,不再继续跟卡维对视,而是拿出手机继续打起字来。
“要用的资料都发给你了,在买到或者借到之前可以先用我的。四天后是第一次小组讨论,总结这一阶段的研究进度。这个阶段让你参与不难,我也只是给珐露珊教授发了推荐信息。之后就看你自己的进度了。”
卡维掏出手机,看见列出来的一长串资料,心情颇有些复杂,“艾尔海森……”
“珐露珊教授的联系方式已经推给你了,我不负责给你解答问题,有事就等珐露珊教授有空了自己问她吧,第一阶段的研究成果在四天后也能直接听见。我还有事,先走了。”艾尔海森完成任务似的交代完这些,转身就走。
卡维愣在原地,看看手机,又看看艾尔海森的背影。
啊……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艾尔海森……他注意到了吗?
他握紧了手机,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笑容。把那些类似于“艾尔海森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推荐自己”“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事”的疑问全部消弭了。
艾尔海森快步在走廊上穿行,其实他没有事,既然来就是为了看卡维的答辩,那等他答辩完、事情通知到,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讨厌被叫做天才”
“全部的努力都被一句天才抹杀”
“喜欢的东西、梦想全部被责任量化”
“因为毫无价值的名声背负上更加沉重的东西”
“讨厌……被叫做天才”
“既然如此,先让他来跟一会儿吧,先说好,我这边可是很严格的,要是跟不上,还是今早退出为好。不,是根本别来为好。在教授我这里,那些盛名可是没有用的哦。”
“不会让您失望。”
“那就好……哎呀,这个智能手机真难用,你们年轻人也时不时来教教教授我,哎,我还是习惯用打字机。”
叮咚,手机提示音又响了。
“谢谢你,艾尔海森。”
“今天回去想吃什么?我傍晚没事,正好可以顺路去买菜。话说你喝酒吗?”
艾尔海森盯着屏幕上闪烁着的消息,片刻后打字:
“偶尔喝一点。家里有酒,放在储藏室里。平常你也可以取出来喝。晚饭的话,今晚想吃芝士,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汤汤水水的。”
“你也喜欢芝士奶酪之类的吗!饭后水果喜欢吃什么?”
“墩墩桃或者树莓,什么都可以。”
“了解!晚上就等着学长大展身手吧!”
艾尔海森摁灭了手机屏幕,想到了早上吃的口袋饼。
也不是完全不期待。他这样想,没注意到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如果有人做饭,跟人同居似乎也不错。
卡维心情颇好地挑选着食材。相比起大众印象中的须弥人,他不太喜欢吃太辣太烫的东西,反而更喜欢奶油奶酪、热汤或者酒。没想到艾尔海森竟然也喜欢,这样就不用考虑晚饭需要两个人不同菜式的问题了,正好可以省点钱。
“啊,卡维先生?”
推着装满的购物车要出去结账的卡维转头,正好见到跟黑色皮肤、有着金色挑染的黑发女子站在一起的迪娜泽黛。
“下午好,”迪娜泽黛冲着他笑了笑,“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超市里遇到。”
“你好。”黑发黑肤的女子也冲他打了个招呼。
“迪娜泽黛小姐,”卡维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这位是?”
“她是迪希雅,我家请来的保镖,也是我的朋友,”迪娜泽黛笑着说,“我把她介绍给了丘比。”
介绍给了丘比?卡维不由愣了愣,转头看向迪希雅,只见她朝自己一笑,点了点头:“这位就是卡维先生吧,请多指教,以后可能会共事。”
卡维倒是不介意所谓的“魔法少女之间存在的竞争关系”,加上先前已经向迪娜泽黛科普过魔法少女之间相处的基本准则,他干脆点了点头,“要是有困难的话也可以继续找我,新生的魔法少女要研究自己的魔法,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谢谢,卡维先生,那么我们明天下午两点在祖拜尔剧场见。”迪娜泽黛点了点头。
寒暄完,卡维推着购物车去结账,回头看见两人互相挽着手臂,在超市中闲逛。虽然是雇主和被雇佣者的关系,但是两人也已经相当熟稔。卡维知道迪娜泽黛先前因病一直待在家里,既没有上过学、也没有什么一直来往的朋友。她看着货架上的东西,对每一样商品露出新奇的表情。
迪希雅递给她一袋拆开的零食,她就珍惜地拿出几片送进嘴里,眯着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
但她看起来非常真的非常快乐。快乐得就像是第一次冲出笼中的小鸟,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魔法少女的魔法和她们曾经许下的愿望有关。但其实不用看到迪娜泽黛的魔法,跟她熟悉起来、知道一些关于她的过去的事,就能知道她的愿望究竟是什么,也能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尤为弱小。
但即便是弱小,现在的一切对她来说或许也足够幸福。
许愿成为魔法少女的……也许都是可怜人也说不定。
所以……
“不想要我许愿?”艾尔海森抬起头,挑了挑眉,咽下口中的芝士球后问道。
“对啊,许愿了、变成魔法少女了、就没有自己的人身自由了。魔法少女要追着魔女的背影,一直追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灵魂宝石的污秽就无法净化了。谁也不知道无法净化灵魂宝石的话,会怎么样。”卡维喝了一口热汤,然后吐了吐舌头。
“要是你没有什么很迫切要实现的愿望的话,还是不要许愿比较好。”
“是吗。”艾尔海森低下头。
他本来就没想过要许愿。从卡维那里,他知道须弥的魔女并不少,魔法少女之间并不像别的地方一样存在强烈的竞争,这里并没有什么竞争烈度。反而因为魔女强大又多,经常互相帮助。
也就是说,想要在这里作为魔法少女活下去并没有那么难。
但是不行。
“最近、特大台风影响璃月,预计八月将从西北上岸,台风中心或经过教令院周边,结识将所有航路,请广大市民准时前往避难所进行避难……”
他有预感……
自己终将许下某个愿望。
“艾尔海森,你想好要许什么愿望了吗?”丘比问道。
“我没有成为魔法少女的意愿。”
“是吗……是你的话,应该真的什么愿望都能实现才对,真的要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吗?”丘比用失落的语气说,表情却如同玩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我没有兴趣。”艾尔海森如此回复。
没错,他没有任何兴趣……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好奇卡维许下的,究竟是什么愿望。
他们如此相似,就像由同一面镜子中倒映而出。
如果是他的话,即便有什么愿望,也绝不会假丘比之手实现。
艾尔海森如此相信。
所以,这样的他……究竟许下了什么愿望呢?
05 - De røde sko
祖拜尔剧场是一座精美的古建筑。过去它曾经修建在位于地下的大巴扎中,是由花坛围绕着的一个小型舞台。传闻在之后因为地震导致的地形地势的变化、大巴扎的废弃和重修,才像现在这样重新修成了宽广的建筑。
“据说以前那个小舞台,现在也还在里面。”迪娜泽黛解释道。
卡维虽然对此颇有兴趣,但是毕竟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大学决定学习建筑以后就研究过了好多次,这些事情也早都知道。迪娜泽黛这些话,是讲给他带来的艾尔海森和自己带来的迪希雅听的。
迪希雅来自阿如村,是在沙漠长大的。
“这剧场……现在还在用吗?”迪希雅问道。
“要先把里面的魔女消灭掉,才能重新开演,”迪娜泽黛笑着说,“迪希雅,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妮露吗?她就是祖拜尔剧场的舞蹈演员,先前她还说过要给我专门演一出剧目当痊愈贺礼呢。等消灭掉这个魔女就可以开始准备了,听说场次安排在两周后,那个时候一起去看吧?”
“好呀,就是不知道那时候小姐还需不需要我这个保镖……”迪希雅看看卡维,又看看迪娜泽黛,目光在他们手上的灵魂宝石上转了一圈,不好意思道。
“没关系,就算真的会走到那一步,你也是我的朋友嘛,”迪娜泽黛笑了笑,又重新看向卡维,“卡维先生和艾尔海森先生要不要也来看看?妮露的舞蹈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是吗?”卡维也来了兴趣,“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一定买票来看!”
“票就由我来——”
迪娜泽黛话还没说完,两人忽然同时一怔,艾尔海森抬眼,正好和迪希雅对上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移开了视线。
魔女动了。
周边的环境不知何时已经改变了,昏暗的天空和古老的木质地面逐渐吞噬了正常的空间,如同小孩子的蜡笔画一般、鲜艳的花朵团团冒出,灰白色的、外层黑色的线条都没有擦干净的云朵飘了过来,组成一片云层,正正好飘在所有人的头顶。
剧场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黑洞洞的,似乎正在等人进入。
艾尔海森注意到周围一段又一段不断浮现出的魔女文,从口袋中拿出了纸笔,随口问道:“我们需要进去吗?”
“不知道是谁突破封锁闯了进去,已经惊动了魔女……”迪娜泽黛浅紫色的灵魂宝石一闪,身上已经穿上了古须弥式的华丽衣装,她消失在手中的灵魂宝石此刻嵌在金色的头冠中央,散发出美丽的微光。
卡维已经变身完毕,耳边夹着的华丽翊羽和如同鸟儿展翅一般的华丽衣装衬得金发红眼、举止优雅的他越发像个王子,然而此刻被他伸出手的“公主”只是抱着臂,一脸冷淡地看着他。
“那个魔女是‘舞者’,不同的魔女有不同的性质,它的性质应该是‘旋转’,但是既然它喜欢舞蹈,我们就可以利用这点来接近,”卡维尴尬地转变了话题,其实他只是想搞个恶作剧看看艾尔海森变脸——毕竟一直是这种平淡的表情得有多无趣,这张俊美的脸要是一直这样补多点表情颇有些可惜,没想到艾尔海森根本不买账,“魔女已经警惕,待在外面也可能会被使魔袭击。就当这是一场舞会,我们带着你们进去。”
“可以吗,小姐,”迪希雅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我不会跳须弥的交际舞……”
“没事,沙漠的舞蹈也可以哦?”迪娜泽黛笑眯眯地伸出手,“来吧?”
“小姐,我……”
“没事的,迪希雅,”迪娜泽黛强硬地拉起她的手,“我之前一直生病,也不会跳舞,要不你带着我跳?”
“……好吧。”迪希雅叹了口气,“小姐可别嫌弃我跳得烂,记得抓紧了!”
她反拉住迪娜泽黛,一手抱住对方的腰,迪娜泽黛愣了愣,因为没和其他人如此亲近过,显然有些羞涩,探头看了卡维一眼以后,跟着迪希雅生疏地旋转进了剧场。
艾尔海森收回视线,盯着眼前伸出的手,卡维手都有些酸了,终于受不了叉腰道:“所以你到底去不去啊?”
“你会跳舞?”
“之前因为要应酬学过,你难道不会?”
“不会。”艾尔海森干脆利落地承认。
“你就这么简单地承认了吗!”卡维震惊。
“不承认也依旧要跳,比起到时候暴露,不如自己事先承认,倒不如说学长,你有这个自信带我跳好吗?”
“别小看学长啊,”卡维又伸出手,这次艾尔海森很快抓住了,顺着卡维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还是说学弟对自己没自信?”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艾尔海森挑了挑眉,率先前进了一步。
“喂喂,你不是不会跳吗?”卡维嚷了起来。
“只是一支舞,看过就差不多了。”
“等等,你别踩我!要踩到了要踩到了要踩到了!艾尔海森!”
“别废话,快进去。”
剧场里面此刻已经完全成了另一重世界,优美的钢琴声在这个空间中直接化作儿童用蜡笔划出的乐谱,在空间中拐着弯漂浮着,上面的音符一个个摇晃着掉落下来,手里还拿着由乐谱线拆下来变成的细长棍子与镰刀,一部分如同士兵一般在过道上巡逻,另一部分撒欢似的坐在观众席上,俨然已经成为了舞蹈的观众。
而魔女的本体,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舞台的正中央。那是一个巨大的八音盒,把手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不断地自转着,乐谱从八音盒的缝隙里往外跑,浑身金色,看起来仿佛是用金属制成的芭蕾舞者摆出单腿落地的舞姿,一手抬高,优美地随着脚底的木板一起旋转着。
现在必须维持着跳舞的姿势,无法使用纸笔,艾尔海森只能用肉眼和大脑去记忆周围浮现出来的魔女文。
果然,这些文字存在一定的规律,毫无疑问是一门语言。虽然目前没有发现过,但是看起来应该属于德语的变体,只要能够对上每一个字母,不难破译其意思。
按照这种方式去代换的话……
他看向八音盒底部印着的文字。
“Karen”
“Nie aufhören”
卡伦。
永不停歇。
光看意思确实和魔女有关。永不停止的旋转——没错,旋转这个词也在外面出现过。
艾尔海森的眼神扫过观众席,又看向卡维,没想到正好和他对上视线。两人似乎有了什么感应,一齐松开手,不再继续不伦不类的舞蹈。正在前面一边跳舞一边小心前进着的两人顿时愣住了,音符与周围不断跳着舞的穿红舞鞋的脚却没有攻击他们。
两人颇有默契地走到最前排,在音符士兵们留下的空隙间坐了下来。
“是‘观众’,”迪希雅小声说,“魔女并不是在开舞会,而是只想要别人看着她舞蹈,所以只要做她的观众就好。”
“是这样吗,”迪娜泽黛松了口气,然后小声开起了玩笑,“真可惜,还以为能和迪希雅多跳一会儿舞的。”
“等回去了,小姐想跳多久就跳多久,就是记得一定要按时睡觉,不然夫人又要……”
“哎呀好啦好啦,我以前那不是生病嘛,现在都已经好了,妈妈还让我每天晚上九点就要睡觉,我也想要正常大学女生的夜生活……”
“但是小姐你既不会打游戏也不会看综艺啊?”
“迪希雅……!”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坐在了卡维和艾尔海森的旁边,然后纷纷收敛起脸上的表情,一同聚精会神地看向魔女。
“Nie aufhören,”艾尔海森忽然开口,“虽然目前可用的凭证并不多,但是可以看出魔女文是德语的某种形式变种,按照这种方式对应字母破译,魔女的名字应该是‘Karen’,印刻在下面的是‘Nie aufhören’,意为永不停歇。”
“那么,让它停止旋转会怎么样?”迪希雅问道。
“恐怕会暴走吧,”卡维回答,“我知道的情报是那些使魔会攻击打扰魔女舞蹈的个体。它们唯一的职责就是让魔女能够一直旋转下去。”
“也就是说,要一击打倒它们?”迪娜泽黛问道。
“短时间内打倒它,”艾尔海森插话,“观众席上的使魔承担了‘观众’的职责,不会轻易离席。红色的舞鞋是伴舞,它们不会轻易停下,是‘永不停歇’的一部分,等那些音符士兵巡逻到最后面,你们再动手。”
“有什么证据?”迪希雅皱了皱眉。
“验证一下就好了。”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艾尔海森随手扯起旁边坐着的音符,把它推向了正在巡逻的音符士兵们。它果然没有反击,呆呆地一跳一跳,想要回到自己的位置,却被巡逻过来的同伴一枪刺穿了。
“观众们不能离开,”艾尔海森得出新的结论,“不能在演出时到处乱跑。不然就会被视作打扰魔女被清除。”
“既然如此,只要我们坐着就不会有事,”迪希雅松了口气,看向迪娜泽黛与卡维,“小姐,你们先上吧,我们没有问题。”
话说,这个人胆子可真不小,明明还没有实证,这家伙却敢直接去拉扯使魔这种看上去就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她眯着眼睛隐晦地打量了艾尔海森一阵,又移开了视线。
算了,反正跟自己没有关系。
卡维点了点头,视线跟随着那些音符士兵逡巡了一阵,等它们巡逻到大门口,手中忽然出现两把长枪。他站起来,冲了出去。
几枚子弹打断了八音盒正在自转的把手,音乐顿时卡住了,乐谱消失在空中,新的音符士兵也不再生成,巡逻中的音符士兵顿住,纷纷朝这边冲来。
迪娜泽黛手中拿着带铃铛的鼓,轻轻一拍,音符士兵的动作顿时迟缓起来。卡维丢掉枪支,手中转瞬间出现一把大剑,冲着停转的舞者砍了下去。
刀身与舞者的金属身躯碰撞,清脆的声音响起,竟然是卡维手中的剑断裂了。断掉的前半截剑因为砍下去所用的巨力飞出了老远,旋转着插在观众席后排。
“啧,好硬。”卡维手被震得发麻,下意识啧了一声,甩了两下手,手中顿时出现把手枪,一手捏着舞者的下巴,冲着它嘴里一下一下地喂着子弹。
枪支发出的巨响回荡在整个空间里,艾尔海森翘着腿坐在座位上,看起来一点也不急,卡维打进去的子弹在舞者的金属身体上吐出一个又一个弹痕,但他并不动,哪怕音符士兵已经要蜂拥而上,也只是高效地往魔女体内输入子弹。
“砰!”
随着最后一声枪响,一股脑冲上来的音符士兵已经消失了个干净。周围的环境也逐渐变化,他们重新回到了明亮的礼堂中。
叮当一声,悲叹之种落地的声响被宽阔的礼堂不断放大,它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很快落在台下的迪娜泽黛手里。
“太好了……”她却不是很在意手中的悲叹之种,很快就笑逐颜开,脸上红扑扑的,虽然流了些汗,显然魔法对她来说颇有些消耗体力,但她依旧非常开心,随手把悲叹之种往怀里一塞,连变身都没解除,就兴奋地抓住迪希雅的手,“打倒魔女了!迪希雅,我们很快可以来看妮露的演出了!”
卡维蹲在台上看着他们,脸上也带着笑意,丝毫不在意自己被忽视了个彻底。艾尔海森走到台下,仰起头和他对视。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小菜一碟,”卡维朝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眼里仿佛闪着光,“要上来看看吗?”
艾尔海森偏了偏头:“做什么?”
卡维也不答,只是伸出手,艾尔海森盯着他的手看了会儿,终究还是抓住了。魔法少女的力气比普通人要大得多,轻松就把艾尔海森整个人都扯了上来,等人站稳,夸张地行了个贵族礼,不知从哪儿变出个礼盒,塞进艾尔海森手里。
“这是?”艾尔海森随手摇了两下盒子,只觉得沉甸甸的,觉不出是什么,问道。
“给你帮我搞定课题的谢礼。珐露珊教授严格,只看学生的才干和品德,哪怕有才,想要中途加入她已经开了的课题也不简单。有你帮忙,我才能这么顺利进来,所以昨天给你准备了个小玩意。”卡维解释道。
“现在拆?”想到卡维刚刚偏要他爬上来,艾尔海森手已经放在礼盒的绳子上,得到卡维点头的动作以后,他抽掉绳子,露出里面铺上的拉菲草和厚厚的泡沫纸。
“这个比较精细,”卡维解释道,一边帮艾尔海森拆掉那些对方看来可能多少带点过度包装的东西,“是我前两天做的,跟课题有关的古建筑——也是我未来想要造的建筑。做的时候用了点小魔法,你要是能喜欢就好……”
卡维的礼物初初露出了真容,那是个非常美丽的、用半透明的棱镜搭建而成的模型,每一块棱镜都卡在正好的位置,精雕细琢,比起简单的“模型”,用艺术品来形容或许更为恰当。
他帮着艾尔海森将脆弱的模型摆在舞台中央,聚光灯的底部。
紧接着,不知何时不再和迪希雅聊天,消失在观众席上,大概已经和他商量好的迪娜泽黛打开了舞台上的聚光灯,灯光照射在成千上万的棱镜上,光线不断反射,在舞台中央编织出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如同模型一般,卡维所说的,自己想要建造的建筑。
卡萨扎莱宫。
它实在是太美了——灯光照射而下的那一瞬间美到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个礼物,美到所有人都为它目眩神迷,包括那个冷静理智过了头的艾尔海森。
他缓缓抬起手,试图触摸虚幻的投影,却什么也没摸到,似乎正是因为身为幻影,它才能够如此美丽。
“怎么样?厉害吧,”卡维的声音将艾尔海森拉回了现实,俊美的、穿得像个王子的金发男人沐浴在聚光灯下,却仿佛是他自己在发着光,脸上露出兴奋的、自信的、骄傲的笑容,“我把我的梦想送给你。”
艾尔海森跟着他笑了起来,冷淡的眼角跟着化开,让卡维不由愣了愣,盯着那俊美的五官头一次展现出来的、带着他不明白意味的笑容,对方那月灰色的头发被灯光镀了层金色:“嗯,很厉害。”
“我很喜欢。”
他不知为何,面颊发烫、心若擂鼓。
06 - Wunsch
和卡维的吵架可以说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没错,艾尔海森和卡维吵架了。
认识第一天就同居、第三天就加入了同一个课题,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热恋中的情侣的两人,就这么轻易地在合租一个月后吵架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艾尔海森早在进入六月前就已经想到了。毕竟卡维是那样一个做了比动画中现实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魔法少女以后,依然能够仅仅以“金钱”这种只要他想要就能轻松得到的事物作为交易代偿去帮助别人获取难以得到的生存必需品的好人。
所以在两人一拍即合,共同研究课题,把其他人甩下一大半的时候,他也总是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去拉其他人一把。
但是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课题人员的流失。
因为价值观的不同,两人的争吵几乎是注定的。卡维夺门而出,艾尔海森在家里待了会儿,烦躁得看不进书,干脆出来散步。
却没想到会遇上孤身一人的迪娜泽黛。
对方穿着很符合大小姐身份的漂亮裙子,一路走,一路用那双看起来就不便宜的皮鞋踢着小石子,发箍上嵌了反光的碎钻。
艾尔海森原本不打算上去打招呼,他向来对不必要的社交行为敬谢不敏,只是迪娜泽黛先一步看见了他。
大小姐脸上立刻挂上了营业微笑,朝艾尔海森打了个招呼,似乎很快意识到对方并不是需要这么营业对待的对象,笑容僵了僵,又放下了手。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坐在了……一个角落。
很奇怪,艾尔海森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是主动去把自己身上蹭脏的类型,迪娜泽黛更别说,蹬着华丽的高跟鞋、穿着一眼看去就昂贵的裙子,这样一个大小姐踢着鞋子坐在屋檐下不起眼的角落里,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艾尔海森没有问她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迪娜泽黛也没有问他卡维的事,两个人一起坐了会儿,从太阳升到最高处,到太阳染红了云朵。
“艾尔海森先生……有生过病吗?”迪娜泽黛忽然问。
“如果你指的是某种重大疾病,那么没有。”艾尔海森抬眼看她,简单回答。
“我有过,”迪娜泽黛踢着高跟鞋,双手抱膝看着天空,“ALS,我十二岁那年得的,之前的记忆都不怎么记得了。之后的记忆都是治疗、治疗和治疗。每天都在家里和医院辗转,即便有最好的医生,六年后也不得不进行了气管切开,来辅助呼吸。”
“后来,丘比找到了我。它问我,你想许什么愿望?什么都可以实现哦。”
“我说,我想要痊愈,我不想生病,我想活下去,想要有不止到病房里来看望我的朋友,想要现场去看妮露的演出,想跟朋友干所有我只在电子设备上看过的内容——上学、看电影、唱歌,也许还有约会,跟喜欢的人一起去水族馆、游乐园,也许也会有很多不开心的事,会有很多困难,有很多我没有学过的东西。”
“但是,所有没试过的东西,我都想试试。”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天空,充斥着渴望。
“在那时候的我眼里,只要能够去往外面,就算是苦难、疼痛也那么地令人向往。”
“那时候我并不能说话,但就像是奇迹一样,丘比还是回应我了。”
“我成功痊愈了,史上第一例ALS成功痊愈的病例,因为丘比的力量,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但是我太弱小了,能够做到的事情也太少了。我没法独自打倒魔女,只能依靠卡维先生的帮助……”
艾尔海森靠在墙上,闻言转动眼球,看向迪娜泽黛:
“你付出了金钱作为代价,既然他同意了,就证明这是在他看来等价的交易。你没有必要因此感到负担。”
“也许是这样吧,”迪娜泽黛苦笑着说,“但是我也许比我想象得还要卑鄙。”
艾尔海森看向她。
“迪希雅是父亲朋友的女儿,之前在沙漠做佣兵。沙漠那里虽然没有战乱,但因为缺少管束的制度和直接管束的人,几乎是犯罪者的老窝。这是迪希雅告诉我的。迪希雅并不出生于被雨林直接管辖的安全地阿如村,而是被丢弃在沙漠中,被父亲的朋友捡到。”
“父亲的朋友是个佣兵,他也只能把手下的女儿培养成佣兵,那个时候没有身份被佣兵带着的小孩是不能到阿如村的。”
“但是,后来父亲的朋友就出了事,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总之,他为了女儿,为了同伴,牺牲了自己。”
“迪希雅在沙漠独自做了很久的佣兵,直到被父亲找到才当了我的保镖。但我很羡慕她……羡慕她曾经能跟父亲打闹、羡慕她能够和朋友喝酒吃肉、羡慕她身上曾经披上的黄沙。我也想要去一次沙漠,想要知道沙漠的黄沙与热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当我从丘比那里知道迪希雅有成为魔法少女的资质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喜悦。”
“哪怕我知道魔法少女的末路——永远无法净化到最初样子的灵魂宝石,污秽和杀不尽的魔女。”
“我觉得很高兴……终于能够有一个同伴了。”
艾尔海森只是安静地听着,听着她的倾诉,想着卡维的愿望。
卡维……他又许了什么样的愿望呢?为了别人、或是为了自己?以他对卡维的了解,这个愿望应当是为别人许的。但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或许是后者。
“我觉得……自己很卑劣,明明在这样的处境里,却想要把朋友也一起拖下水。”
“人类是集群动物,在发现自己的特殊性以后需求同伴是本能。”艾尔海森看表,已经傍晚五点了,卡维依然没有消息。
迪娜泽黛摇了摇头:“我不打算用本能来为自己开脱。在那之后,意识到自己卑劣的我让迪希雅好好考虑要许什么愿望,在看完妮露和我约定的演出以后,再找丘比许愿。”
“但我……已经安排好了把她送回沙漠,送回那个她一直想要回去的地方。”
“但是就在一周前吧,我忽然在捐赠所见到了她。之后我要陪父亲参加一场慈善拍卖会,正好看见她把自己得到的所有工资都投入了沙漠孩童的教育工程。”
“我……就像是找到了可以隐藏自己卑劣的出口一样,把自己攒下的所有零花钱像她一样捐赠掉了。这样在许愿的时候只考虑到自己的我,或许……”
“你认为自己是伪善?”艾尔海森打断了她。
迪娜泽黛低下头:
“她……对我说,我是沙漠孩子们的英雄。”
“为什么不是?”艾尔海森平静地反问。
“但是我只是……”
“人类的行为逻辑本身就是由自我导向,”艾尔海森移开了视线,他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这些话,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对自我形成的认识将会影响人类的一切行为,其中也包括了对善恶的认识。也就是所谓的性格决定命运。长久受到的教育会让执行善举变成受夸赞的、能够得到他人认同与自我认同的举动。”
“换而言之,一切善行本质上皆为自我满足。重要的从不是执行善举的原因或者目的,而是善举本身。受到帮助的人并不会因为善举背后的原因而受到影响。”
“除非语言高于行动,从未真正动手奉献,否则世界上不存在伪善。”
迪娜泽黛愣了好久,才缓缓舒展开脸颊,露出个真诚的笑容:
“谢谢你,艾尔海森先生。”
她站了起来,穿好鞋子,朝艾尔海森挥了挥手:“我得回家了,再不回去的话母亲会担心……后天就是妮露的演出,我会把票送给卡维先生,一定要来看哦!”
而被道谢的人没有回应,艾尔海森目送她离去,垂下了头。
“……先说好,我依旧不认同‘性格决定命运’这一观点。也不认为能力不够的人就该被舍弃。”卡维靠在艾尔海森靠着的那根柱子后面,低声道。
“随便你怎么想,”艾尔海森站起来,“晚饭我想吃马萨拉芝士球。”
卡维过了半晌,回了个低低的“嗯”字。
这顿饭吃得比过去一个月中的任何时候都要沉默。两个人话也不说、架也不吵,默默面对面坐着吃饭,只是卡维看上去像是在生闷气,艾尔海森却一个人捧着书,往嘴里送点小零食,看上去倒是颇有优哉游哉的意思。
课题的事算是积怨已久,但事情爆发真正的导火线却不是这个。早上卡维难得早起,去给艾尔海森送昨晚熬夜整理完的资料,推开自己的卧室门就见艾尔海森像现在这样把脚搁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一手还拿着本《新月集》看着,用着这种狂傲的姿势跟丘比聊天。
“艾尔海森,”他出去的时候丘比正好在说话,“是你的话应该能够理解吧?这个机会世间少有。错过了就没有下一次了。你和卡维感情这么好,也陪陪他嘛。”
“我不认为‘感情好’是为此改变人生规划的理由,”艾尔海森仅仅从书中抬了抬眼,很快又把视线放了回去,“凡事都有个风险衡量,在知晓灵魂宝石彻底污浊的魔法少女会有什么后果、是否能和我所实现的愿望代价相抵之前,我没有因此更改我人生规划的打算。”
“你是想问魔法少女的灵魂宝石彻底污浊的结果吗?”
“不,倒不如说,我很好奇灵魂宝石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够冠上‘灵魂’之名。”
“那自己试试不就……”
“丘比!”卡维忽然开口。
一人一兽同时看向他。
“别说了,艾尔海森不想成为魔法少女,就让他自己想想吧,”他低着头,握着拳,“别强迫他。”
“我并没有强迫……”
“好了!让我们单独谈谈。”卡维语气更重了,紧接着又低声道。
“既然卡维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了,”丘比歪了歪头,“艾尔海森记得好好考虑哦。”
说完,它就灵巧地一跃而下,从门上投递信件的格子里遛了出去。
那个时候,卡维的怒意还主要针对丘比。但或许是话不投机,两个人很快吵了起来——一开始主要是卡维情绪不稳定,后来艾尔海森说话也开始带刺。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的新仇旧怨叠加在一起,最后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
最终让他们不欢而散的,还是那一句话。
“卡维,你还记得你的愿望是什么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卡维瞬间就被彻底激怒了,当场夺门而去。
“我说……艾尔海森,”卡维放下餐具,沉默的氛围终于让他无法忍耐了,“抱歉,擅自跑出去……”
“我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与思想自由,”艾尔海森平静地抬起头,眼神认真,“说到底,我并非是与你一样的魔法少女,不身处同一个世界的人,无法相互理解的认识是很正常的。”
卡维顿时被噎住了。
没错,的确是这样的。不论之前他们相处得有多好,无论在学术上他们之间的理解有多么相近,在魔法少女和魔女的事情上,他们永远存在无法跨越的距离。明明就生活在近侧,却仿佛在两个世界,大抵就是形容这样的情况。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最后只能颓丧地说,即便他清楚自己就是那个意思。
“这不重要,”艾尔海森合上书,放在一边,他的目光仿佛能够洞察人心,看得卡维颇有些不自在,“卡维,你在回避‘愿望’。”
卡维当即沉默了。没错,他尽可能地不想提到“愿望”这个词,也不想提起自己到底许了什么愿望。
下雨了,毫无征兆的。雨点打在窗户上,顺着窗户流下蜿蜒的水迹,水把透过玻璃看见的他的脸扭曲成金红与白的色块,见证着白色中的一部分扭动着打开。
“我许下的愿望是……‘想要能够改变现实的力量’。”
哗啦啦的雨声伴随着雷声一同响起,大抵是有哪里的窗户没关,但无论是卡维还是艾尔海森现在都没有纠结这个的心情。
“那个时候我刚刚进入大学没多久,虽然做出了一番成绩,但是所有人都只会把目光着眼于我的天分,因为莫须有的xx之光这个名号,让我背负上许多本不该有的责任……不,也许并不是别人让我背负上的,而是我自己背上的。”
“你能有这个认识,证明对自己至少有自知之明。”艾尔海森评价道。
卡维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
“建立了私人设计工作室以后,我很快就发现了残忍的事实。这个行业里名声最重要,但是名声同样也会带来不必要的负担。其次就是潜规则,以及须弥的现状带来的对美学的不重视。即便是出名的祖拜尔剧场,也会受到教授们的抨击。”
“残酷的现实给了我一击又一击,但我可以不依靠薪水,与我合作的工程队、其他设计师也不能不要薪水。”
“让我屈服的既不是我曾想过的更厉害的技术、也不是无法达标的审美美学、更不是不适宜的建筑环境、不够灵活的头脑和不再眷顾我的灵感,而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所以丘比找到我的时候,我许下了那样一个愿望……”
“想要能够改变现实的力量。”
“或许确实欠考虑了些,”艾尔海森评价道,“但绝没有到你不愿意提起的程度。我尊重你的愿望,但你似乎并不尊重自己的愿望。”
“在那之后,父亲就因为意外事故在沙漠失踪,下落不明,大抵凶多吉少了。母亲因此过度悲伤,得病在家,”卡维沉默了会儿,继续说着,在雷声与雨声中静静地撕开自己的伤疤,“消息传开的时间和我许愿只相差了两天。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冲动许下愿望,我是不是就可以许愿让父亲回来?”
“这样我们的家庭就不会破裂,母亲也不会因为悲伤而得病。而我许下的,只是一个不知道究竟是否实现了的愿望,带给我的,是像这样能够把自己所知道的事物具现出来的魔法,这或许也是一种‘改变现实的力量’。”
“几乎什么也做不到的力量。”
“你认为你被丘比欺骗了吗?”
“不,丘比没有骗我,只是我许愿的时候太过欠考虑了而已,那愚傻的愿望,本该用在更加有用的用途……而不是仅仅为了自己,为了自己……”
“清醒点,卡维,”艾尔海森冷冷的声音把卡维唤回了现实,“想要像这样自我责备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加以干涉。但如果你着眼于过去,不过是放弃你的父母为你创造出的未来罢了。”
“你想要听到的,无非就是‘你这家伙都做了些什么啊’这样的责备,但是在你没有做错的情况下,没有人有义务和资格去责备你。换而言之,既然你已经许下了‘想要改变现实’这样的愿望,那么比起着眼于已经付出的代价,不如好好看看曾经的愿望是否实现。”
“付出了代价却没能实现愿望,这才是最大的愚蠢。”
我不认为你是那么愚蠢的人,卡维。艾尔海森闭上眼睛,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他想起了之前询问丘比的话语。
“凡事都有代价,丘比,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魔法少女,付出的代价却只有一生必须从事消灭魔女的工作,承担消灭魔女的职责,必须与魔女共生,其魔法甚至还称得上一种‘奖励’,你不觉得这实在是太便宜了吗?”
“你说得对,艾尔海森,”丘比轻盈地跃上茶几,“像你这样绝对理性的人类,思考方式应该更与我们接近,其实我们内部针对是否应该和你签订契约也争论了很久呢。”
它那两颗颇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眼珠倒映出眼前人类的身影:“毕竟我们选择的对象,应该是以有资质和情感丰富为主。但你的资质实在是太好了,最后我们中也没有愿意放弃你的个体……”
“那个‘资质’越好,能够实现的愿望就越大,”艾尔海森忽然开口,“是这样吧?”
“你真的很聪明啊,虽然我们也很疑惑,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这么好的资质呢,明明看起来就像是个只要事不关己就可以不管的冷血无情的人类,思考方式越是和我们接近,就越是危险……。”
艾尔海森忽然动作一顿,他从书籍中抽出那张记了魔女文的纸——这两个星期内,卡维给他找了不少魔女文回来,让他已经可以完全确定魔女文就是德语的变体。
睡眠魔女,出现最多的魔女文是“安眠”“放弃”“永恒的沉睡”,红舞鞋魔女,出现最多的魔女文是“永不停歇”“旋转”“热爱”。
属于人类的词汇……说到底,怪物和人类使用同一套语言体系本身就足够奇怪,语句的释义本该跟人类毫无共同性,毕竟其习性跟人类完全不同。
但是,到底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魔女会有人类的思维,会使用人类的语言,有着近似于人类的行动逻辑?
魔法少女的灵魂宝石彻底污浊以后、他们的终末究竟是什么?
那个答案已经咬在了舌尖。
艾尔海森盯着眼前眼神逐渐坚定起来的卡维,若有所思。
要不要告诉他呢?
丘比忽然从门口钻了进来,跳上桌子转了一圈:“晚上好,卡维,艾尔海森。上次的事情。艾尔海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很遗憾,我依然不打算许愿。”艾尔海森往后靠了靠。
既然丘比对他那么执着,本身已经证明了他的价值。即便他的危险性如此之高,也要选择邀请他……
既然资质越好,能够实现的愿望越大,那么他的愿望,或许能够成为唯一能刺伤丘比的武器。这样的愿望……因为无聊的事情随便用掉、未免也太不划算了。
那天后,至少明面上,艾尔海森和卡维和好了。
课题的进展喜人,不愿意出门的艾尔海森于是被卡维拖了出来,去赴迪娜泽黛的约,不过他也并非全然不乐意,不然卡维也没法把他拖出来。
卡维抓着艾尔海森的手腕,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距离开演只剩下十分钟。焦急地等候在门口的迪娜泽黛终于看见他俩狂奔而来的身影,连忙朝这边招手。迪希雅叉着腰,无奈地叹了口气。
“马上就要开演啦,卡维先生,艾尔海森先生,我们进去吧!”她期待得眼睛发光,“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祖拜尔剧场的剧目呢——之前一直为了妮露的约定,还没有进去过!”
“小姐这段时间不是已经让我陪着去了游乐园、水族馆了吗,”迪希雅调侃道,“还不够要看了妮露小姐的剧目才算圆满吗?”
“因为零花钱都花出去了嘛,”迪娜泽黛不好意思地红透了白皙的脸颊,“明明是你陪我出去玩,总不好让你花钱……”
“我也总不好让资助了故乡教育的恩人出去没钱吃饭玩乐啊,”迪希雅哈哈一笑,又看向还喘着气的两个人,“也别在门口说话了,怪失礼的,我们进去吧?”
迪娜泽黛快乐地应和了一声,招呼着两人,带头就往里面走。
但她的脚步还没踏入剧院,忽然就顿住了。迪希雅冲她投去疑惑的眼神,看着她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魔女。”卡维低声说。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
“没事,”卡维率先打了圆场,“你们先去看吧,我对剧目也不是很在意,只要能巡演,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我去赶走魔女……”
“卡维先生,”迪娜泽黛打断了他,眼神坚毅地转过头,“我也一起去。”
“既然已经成为了魔法少女,我也有我的责任,不能一直躲在卡维先生、躲在迪希雅的身后,”她手里紧紧抓着自己的灵魂宝石,“迪希雅已经决定要和丘比定下契约,我这个前辈也不能临阵脱逃。”
卡维怔了怔,无措地挠了挠头,和艾尔海森对视了一眼。
“好吧,”他说,“我绝对会在结束前把你带回来的。”
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你不阻止吗?”艾尔海森问道。
“这是小姐的决意,即便她日后会后悔,责怪我为什么不阻止她,至少现在,我会尊重她的觉悟。你不也是这样的吗?”
“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吗。现在问卡维他们是不是朋友,恐怕会被他否决吧。艾尔海森礼貌性地点了头,转头朝剧场内走去。迪娜泽黛把票留给了迪希雅,两个人检票进了场,找了妮露特意给他们留的VIP席坐下。
红发的舞蹈演员已经上台,美丽的服装勾勒出优美的身姿。祖拜尔先生正在致开场辞,她不安地环顾四周,眼睛在看见迪希雅的瞬间亮了起来,又在没有搜寻到艾尔海森的时候暗了下去。
迪希雅朝她比手势,示意迪娜泽黛马上就来。她才恍然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真诚起来。
“没事,只要小姐能看到妮露小姐给她准备的最后一场舞……”
只要能赶上妮露给我准备的最后一场舞!迪娜泽黛从地上爬了起来。
卡维手中具现出把小刀,他被用红色的缎带五花大绑吊在空中,小刀砍在缎带上几乎没有任何用处,甚至发出了金铁碰撞的嗡鸣声。魔女的缎带硬度堪比钢铁,又有充分的延展性,不打倒魔女恐怕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他们刚刚走进魔女结界,就被突袭了。先是模特形的使魔一拥而上,紧接着迪娜泽黛脚底便是一阵轰鸣,卡维及时把她推开,却被突袭的缎带缠了个结实,五花大绑吊在空中,一条腿差点被削断,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即便是魔法少女的自愈能力也让卡维脸色苍白,使不上力气,只能拿着小刀慢慢地磨。
没了卡维这个三年资历的强大魔法少女帮助,会的魔法几乎都是辅助的迪娜泽黛几乎是被压着打,没一会儿就腰腹流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里拿着那面小鼓,眼看着已经要魔力枯竭。
卡维不免着急,但无论如何也扯不开身上的束缚,他抿了抿嘴唇,干脆手中具现出梅赫拉克,让它自己飞去迪娜泽黛前面,帮她挡住了一击。
“快逃!”卡维喊道,“你一个人是胜不过这个魔女的!梅赫拉克还能帮我拖延时间,你趁着现在赶紧逃走,说不定还能找到人来救我!”
“不行!这个魔女太凶恶了,这样下去卡维先生会很危险的!”迪娜泽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嵌在头冠上的灵魂宝石里黑色涌动着。
“你的灵魂宝石已经很浑浊了!再这样下去……”卡维急切道。
“但是只要有这个魔女的悲叹之种,我就能得救了不是吗?我还不想死,我不会死的,”迪娜泽黛举起手中的鼓,用力拍了两下,音波立刻蔓延开来,在灵魂宝石的污浊增添了一层的同时周围的使魔、缎带都迟缓得近乎不再前进,“卡维先生,请掩护我!”
她抽出腰间的细剑,深吸一口气,大喊着朝魔女跑了过去,卡维只能指挥着梅赫拉克飞过去,帮助她挡下沿途的攻击。
“我能做到……一定能做到!我才不会死在这里,我还要去看妮露的演出、去沙漠旅行,还要跟大家成为朋友,一起出去吃饭、一起玩乐……”
“啊啊啊啊啊!”她几乎是尖叫着将手中的细剑刺进了一团红色的绸带中央,魔女的本体。
细剑一挑,所有缎带顿时都失了力,卡维身上缠着的那些也跟着松开,让他狼狈地跌落在地。
“成功了?”他惊讶地睁大眼睛。
迪娜泽黛手足无措地拿着剑,大口喘着气,她还不敢放松,死死盯着眼前那团红绸团做的球,直到魔女结界泛起波纹,逐渐消失,只留下一枚落地就滚远了的悲叹之种,才终于跌坐在地。
“真的……成功了……”她又哭又笑,死死抱住了自己。变身自动解除,她的灵魂宝石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正好滚到她面前,被她拿起来碰住。
卡维的腿还在流血,几乎动不了。他俩浑身都脏兮兮的,还一身是伤,看起来显然已经不适合进到剧场那种打扮了。他吃力地坐起来,找了个地方靠着,把灵魂宝石放在腿边,任由它发出暖黄色的光,加速治疗着自己的伤势。
“……呃,”迪娜泽黛的声音忽然一顿,抱住了自己,吃力地喘息了起来,“好……痛!呃,啊……啊啊啊——!”
她浑身都因为痛苦而痉挛着,很快向后倒在了地上,灵魂宝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挤满原本美丽的淡紫色表面的,已经是污浊而不详的黑色。
咔嚓。
不是错觉,那颗宝石竟然裂开了。从中心开始往外裂开了三道裂痕,它们往外延展,让整颗宝石都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痕。
卡维只愣了两秒,马上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朝迪娜泽黛那边冲去,掏出怀里的悲叹之种——
但是,宝石的碎裂几乎是一瞬间的。
以那颗已经碎裂的宝石为中心,漆黑的风暴顿时生成,将卡维掀飞了老远,撞断了一根柱子。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虚弱地躺在地上喘气,拼尽全力支撑着自己起身。
“叮咚”
“叮咚”
“铛、铛、铛——”
卡维恍惚间听见了一阵嬉笑。灵魂宝石自动发出光芒,帮他治疗伤势,先前由他一直维持着形态的梅赫拉克飘了过来,挡在卡维的面前。
他勉强睁开被头上流下的血液糊住的眼睛,只看见仿佛由蜡笔画作的笼子。金丝的、缠上了各种美丽的花朵、镶嵌着无数闪耀的宝石的笼子。笼底凭空刻上了一段话,是魔女文,艾尔海森先前教过他的,但他宁可自己从未学会过。
“Sehnsucht nach Freiheit”
“渴望自由”
来吧,来吧
跨入这我所无法离开的囚笼
这金丝银线铸成
美丽的花朵装饰
闪耀的宝石镶嵌的囚笼
来吧,来吧
来陪我玩吧
我准备了红茶、点心
准备了玩偶、游戏
我们来一起玩吧
在这我所无法离开的囚笼里
我们是朋友
对吧?
佩戴着巨大的、闪耀的、形状却仿佛某种医疗仪器的冠冕,和身体比例完全不符的细长四肢似乎马上就要被头颅上的冠冕压垮。她静静地坐在桌边,摇晃着双脚。
快来吧快来吧
我好寂寞……
啊……啊?卡维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认出来了。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魔女抬起头,脸上挂着熟悉的、完美无缺的微笑。
“迪娜……泽黛?”
艾尔海森忽然站了起来。惹得一旁焦虑无比的迪希雅也不由用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我出去看看。”他说,也不等迪希雅回应,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距离开演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恐怕那个魔女真的非常难缠,不然卡维绝对不会这么没效率。
“等等,我也去。”迪希雅追了上来,小声说。时间太长,她也已经等急了,相比起实力强大的卡维,显然大病初愈的迪娜泽黛更让人担心一点。
两人绕出剧场,行色匆匆地朝着迪娜泽黛与卡维离开的方向去。但是他们俩离开前并没有具体在哪,两人颇绕了会儿,才在附近的公园里找到疑似战场的地方。柱子已经倾塌了,还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艾尔海森眼尖地在旁边找到块黑色的布料,看颜色材质是卡维的裤子。
“不好……”迪希雅顿时咬了咬嘴唇,毕竟是当过佣兵的,急起来很快就找到了两人离去的方向,她也顾不上艾尔海森了,找到位置就冲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达的时候,只看见卡维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眼前掉落着两颗悲叹之种。
他的灵魂宝石就那么落在两颗悲叹之种前面,已经几乎全部黑了。他却只是眼神空洞地盯着那两颗悲叹之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姐呢?迪娜泽黛……她去了哪?迪希雅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艾尔海森缓步走了过去,精确地捡起其中一颗悲叹之种,贴在卡维的灵魂宝石上。上面萦绕着的污浊一点一点被吸净,却再没之前那么光洁,金色的宝石黯淡着,不再反射出美丽的光。
“如果你想就这么消沉下去,我没有意见。但这座城市还需要你从魔女手中保护。”
因为艾尔海森的话语,卡维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盯着那张依然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攥紧拳头:
“艾尔海森……你早就知道了是吗,之前教我魔女文也好,赞同我关于魔女有自我意识的想法也好,就是为了提醒我是吗?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一直以来……究竟杀的是什么东西?!”
这声呼喊同时把迪希雅也震醒了。她是个聪明人,目光难以置信地在卡维脸上停留了一阵,又一点一点地挪到被艾尔海森留下的那枚悲叹之种上面。
“是魔女。”艾尔海森平静地回应。
“但也是魔法少女啊!跟我们一样的同类,是人类!!!”似乎是要宣泄内心的恐惧、惊慌与愤怒,卡维大声喊出了这句话,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魔法少女不就是魔女吗?”
卡维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没错,魔法少女就是魔女……我未来也会变成魔女,被我杀了无数的魔女……”
“那你觉得,魔法少女是人类吗?”
卡维顿时一怔,抬起头,对上了艾尔海森平静的眼神。
以前……就算是会魔法,就算是有常人所远不能及的身体能力,就算是做得到无数普通人绝对做不到的事,就算是有人类所不可能企及的自愈能力,不会变老不会再成长,要是有人问他这种问题,他一定会狠狠呛回去。没有“难道不是吗”以外的第二个答案。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刚刚有个魔法少女,刚刚还在举着看上去就不适合战斗的细剑朝着魔女冲过去,救了他们两个人的魔法少女,还想着要看朋友的演出、幻想着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慈善事业的魔法少女,就这么变成了魔女,变成了他们一直以来消灭的怪物。
魔法少女,真的还是人类吗?
“不管她们已经怎么样,也不管你究竟是否还是人类,”艾尔海森毫不留情地用力抓住卡维的脸,不顾自己手上沾满了他的眼泪,“这个城市还需要你,需要你来保护。你要这么轻易地就舍弃他们、舍弃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吗?”
“现在是六月,离开这里的所有航线都已经封锁了。”艾尔海森放下手。
“……哈?”
“八月里将会有特大台风,中心会经过这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这里出现了强大的、大量的魔女。”
“……你想说什么?”
“我问了丘比,”艾尔海森就这么抓着卡维的脸,和他对视,一字一句地说,“丘比不会说谎。那个特大台风的中心是魔女。”
卡维顿时瞪大了眼睛。
“舞台装置的魔女,瓦尔普吉斯之夜——最强也是最恶的魔女,魔女之夜。”
“放置不管的话,它会毁灭一切。”
07 - Hoffnung
来吧,来吧
跨入这我所无法离开的囚笼
这金丝银线铸成
美丽的花朵装饰
闪耀的宝石镶嵌的囚笼
来吧,来吧
来陪我玩吧
我准备了红茶、点心
准备了玩偶、游戏
我们来一起玩吧
在这我所无法离开的囚笼里
我们是朋友
对吧?
魔女抬起头,脸上是熟悉的微笑。紧接着,她细细的脖子支撑不住巨大、华丽又昂贵的冠冕,咔嚓一声折了下来。
快来吧……来陪我……好寂寞……
“哐当!”卡维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坐了起来,惊恐地四处张望,只看见艾尔海森靠在打开的门上,抱臂看着他。
“有魔女,”艾尔海森等他喘匀了气,很快开口道,“准备出发了。”
卡维原本放在被子上的手顿时握紧了,死死地攥着被角。
“我……”
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艾尔海森抓住了他的手腕,在床边坐下,无视卡维的制止,随手捞起床头柜上的一颗悲叹之种贴在卡维已经开始发黑的灵魂宝石上。
“即使没有用过魔法,也会变黑啊。”他平静地等待着宝石重新变得光洁。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人类的情绪就是这样不稳定的东西。”丘比不知从何处出现,跃上卡维的床铺。
“……丘比!!!”他下意识地弹了起来,差点被掀飞的丘比轻盈地落在书架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人。
“是你……”
“我可没有骗你们啊,”丘比歪了歪头,“毕竟是你们没有问嘛。”
“所有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Incubator,这就是我们真正的名字。我们是外星文明的产物,如果是你们的话应该能够明白吧,宇宙的熵一直在增加,熵增是无法逆转的过程,早晚有一天,宇宙会陷入热寂之中。我们已经走到尽头,马上就要将这个宇宙交给你们人类了。但是我们也不能把已经热寂的宇宙交给你们,为了至少延缓热寂,魔法少女系统应运而生了!”
“……哈?”
“我们研发出了将情感转变为能量的技术,那就是魔法少女魔女化的过程。因为我们不存在感情,为了创造最大的情绪价值,我们一开始选了情感最丰富的人类少女,作为情绪与能量的供体。但是即便是这样,效率还是太低了。魔力的转换不仅仅只有情绪在起作用,所以在人类少女以外,我们也开始拓展范围,最终找到了你们。”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怎么样,知道了这些就满意了吧?”
“开什么玩笑!!!谁要你们的怜悯啊!那些无辜的孩子,变成魔女的孩子又算什么!擅自跑来干涉人类,擅自用什么魔法少女系统,你们这样傲慢的生物——”卡维几乎是盛怒地喊着,丘比被他手中出现的剑轻松削掉了脑袋,身体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不要这么暴力嘛,冷静下来,让我们理性地聊聊吧?毕竟没有我们Incubator,人类现在还是四肢行走的猿猴呢!”另一只丘比不知从何处慢慢走了出来,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将死去的同伴尸体吞进嘴里,“这也是为了你们人类能够尽快发展,好对抗宇宙的热寂啊!”
“口口声声为了人类——”卡维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剑。
艾尔海森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滚出去,Incubator。”
丘比和卡维同时抬头看他。艾尔海森只是牢牢地按着卡维不断颤抖着的手腕,平静地和丘比对视。
“既然你这么要求的话,我明白了。”丘比歪了歪头,如它所说,似乎并没有感情,并感觉不到不被尊重。反正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它转身就走。
房间里陷入了静默。卡维手一松,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很快又消弭于无形了。
“你还没有想通吗?”艾尔海森松开手,问道。
“想通什么?”卡维冷笑着回复。
“你就要像这样什么都不做吗?”艾尔海森冷眼回看,“一个人窝在家里,等待灵魂宝石慢慢污浊,一点一点用光以前的所有存货,直到变成魔女?”
卡维没有吭声。
“见到她……见到囚笼魔女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她就那样下去,真的好吗?”
卡维豁然抬起头。
“一个接一个,将路过的人引诱到结界里,被和她一起关进笼子,开着虚假的热闹茶会,让她害死一个又一个曾经保护过的人,你认为她这样活下去好吗?”
“我……”
“放弃了的睡眠魔女,永不停歇地被红舞鞋带着跳着舞的红舞鞋魔女,你就要让她们这样永远痛苦下去吗?”
“不是,不是……但是,这是杀人……”
“你能让她们变回原样吗?”
“……”
“没有方法,”艾尔海森下了定论,“别再做出那副样子了,卡维。既然没法从根源阻止魔女的诞生,想做些什么的话至少帮助他们结束苦痛的回环。”
“如果连这个都不做,你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即便是这么说了——即便是这么说了。魔女曾经是魔法少女,魔法少女曾经是人类。知道了这种事情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还能够心安理得地打倒魔女,用它们落下的、那些曾经或许就是灵魂宝石的悲叹之种为自己净化灵魂宝石。
艾尔海森默默地陪在旁边,每当卡维打倒一只魔女,他就捡起偶尔掉落的悲叹之种,贴在卡维的灵魂宝石上。
不是自己来做的话或许会轻松点吧。他的行动似乎是想说这些,卡维却只觉得麻木。艾尔海森不再说“还需要你来打倒魔女之夜”这样的话了,就连教令院也因为魔女之夜来临带来的台风暂时停课。
他们的生活中似乎充斥着寻找魔女、杀死魔女、净化灵魂宝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所以……所以,遇到迪希雅也是个意外。
“丘比,”她坐在那个花园里,手里还拿着那枚属于迪娜泽黛的悲叹之种,对蹲坐在喷泉上的丘比这么说,“我要许愿。”
“……迪希雅?”卡维下意识地发出疑问。
“那就许下你的愿望,和我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丘比依然挂着那张可爱的、隐藏着恶魔本质的脸。
“那就让沙漠的孩子能够得到和雨林的孩子同等的教育吧。”无视了卡维近乎制止的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丘比。
“我明白了,那么,契约成立。”
从她的身体里,缓缓、缓缓地凝结出一颗红色的宝石,灵魂宝石在这一刻形成,代表着魔法少女的契约已经成立。
“为什么?你是想这么问吧。”迪希雅躺在地上,拿起自己的灵魂宝石,对着月光观察着。
“明明已经知道会变成魔女,为什么还要许愿?”卡维低声问。
“或许因为有些事情是一个人的力量暂时无法改变的吧,”她忽然笑了,将自己的灵魂宝石和迪娜泽黛的悲叹之种放在一起,月光照射下来,给那颗黑色的悲叹之种也镀上了一层银光,“两个人、三个人也是,穷极一生也不一定能实现。即便我愿意为此献上一生,如果面前有一个只要献出自己的未来,就能马上实现的机会,你会不会抓住呢?”
“……”
“我会。因为在等待着那一刻的。不仅仅是我。有更多人远比我更迫切地等待着、需要着那一刻的到来。”
“……那你呢?”
“是你的话应该会懂吧,卡维?”迪希雅笑了,仰头倒着看他们。
“曾经,我的老爹是个英雄,虽然他是那么微小,但如果不是他,沙漠现在或许已经民不聊生;曾经,陪我长大的佣兵们也是英雄,是他们陪着老爹走了最后一程;曾经,我的小姐也是一个英雄,她为了保护近在咫尺的剧场里的所有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牺牲了自己,牺牲了自己曾经最渴望的未来。”
“现在,轮到我去当一个英雄,一个或许永远不会留下名字的,跟他们一样的英雄。”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手攥着自己的灵魂宝石,一手攥着迪娜泽黛的那颗悲叹之种。她举起那只攥着自己灵魂宝石的手,朝向卡维。
“未来,我也会变成一个失去自我的魔女。到那个时候……你一定要在我伤害到别人之前,消灭我啊。”
艾尔海森站在卡维身后,默默注视着迪希雅的背影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中。卡维一言不发地转身,和他擦肩而过,快步离开了这里。
“为什么要引他过来?”丘比站在艾尔海森脚边,抬头问道,“现在他的精神稳定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身,默默注视了会儿卡维的背影,提步跟了上去。
“艾尔海森,”丘比在他身后幽幽地开口,“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吧。”
“也许能让她们活过来也说不定呢。”
没等艾尔海森回复,一只手就率先把他拉住了。
“没必要听它的,”卡维的声线泛着冷意,“做你自己就好。”
“恢复了?”艾尔海森挑了挑眉。
“……嗯。”卡维拉着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发出个轻轻的鼻音。
成为魔法少女的所有人,都曾经抱着相应的觉悟。想要活下去也好、为了他人也好,他们的生命曾经如此绚烂,此刻也不该留在阴影中。
而那些阴影,就由在他们之后成为魔法少女的人来斩断。真正带来希望的魔法少女,绝不是丘比所谓的为了解决宇宙热寂而诞生的祭品。
背负着这一切的,是身为人类的我们的责任。
是希望、是火种。
是对这个或许不美好的世界,最真挚的爱。
在那以后,卡维经常从往来的其他魔法少女那里听到迪希雅的消息。
作为新生的魔法少女,她却格外地强大,经常不计报酬地帮助其他弱小的魔法少女,把自己的悲叹之种分给他们。
但仅仅是一个月,迪希雅的消息就消失不见了。半个月后,卡维误入了一个魔女结界。
几乎全是黑暗,没有一点光。他牵着艾尔海森的手,朝着唯一的光源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中心找到了魔女的本体。
那里有一张旧照片,上面到底映着什么已经看不清了。除此之外,还有竹筒一般又圆又直的玩具剑、红色的掉了漆的小汽车、黄沙堆成的城堡,很多很多。
它们静静地笼罩在一团温暖的火焰中,熊熊燃烧着,成为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火势一点一点地增大,企图照射到更远的地方。
蜡烛的魔女,性质是自灭。不会引诱人进入结界,也不会把闯入者关在内部。
她只是静静地燃烧着,企图照亮所有的黑暗。
她……是放任不管,也会自行消失的魔女。
在火焰熄灭以后,地上留下的悲叹之种数量是两个。
卡维把它们捡了起来,妥善地收进怀里。
他已经不会犹豫了。
08 - Walpurgis Night
台风来了。
教令院早已安排好了避难所,有序安排所有市民入住。艾尔海森没有跟着拥挤的人流进去,一个人站在天台上,注视着在高楼之间跳跃的那道飘扬的红影。
魔女之夜的具现带来飓风,艾尔海森一手为自己挡着风,朝远处望去。
无尽的阴云覆盖的道路中央,绿色的大象打着响鼻,身上覆盖着花花绿绿的装饰。使魔们载歌载舞,一同拉动着从阴云中缓缓出现的舞台装置的魔女。
尖锐的笑声在空中炸响,身着蓝色晚礼服的人偶倒悬着,挂在齿轮之上,背后展开的是彩光的圆阵。
“唔……”
它身上那浓稠而绝望的恶意,只是注视就让艾尔海森皱着眉捂住嘴,几乎要吐出来。
“一个人绝对无法打倒的魔女,魔女之夜。每次出现都会造成数千人的牺牲,”丘比蹲坐在栏杆上,顺了顺自己的毛,“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即便是卡维,面对魔女之夜也一定是无法胜利的。”
“那压倒性的恶意,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吧?艾尔海森。”
“能打倒它的只有你。”
“……我不认为你们的系统有什么问题,Incubator,”艾尔海森平复了翻涌上来的反胃感,只牢牢注视着卡维的背影,“如果你们真的理解感情的话。”
“我不理解,”丘比朝他走了两步,“在我们的文明中,拥有感情的个体是极少数的,被认为是一种精神疾患。倒不如说,如果我们有感情,从一开始就不会到你们的星球来寻求解决方式了。”
“不,如果你们有感情的话,会比现在更加迫切地利用我们为你们解决问题。”艾尔海森发出一声轻笑。
“以绝对的理性衡量一切的基本是‘了解’,只有足够了解、熟知一种事物,才有掌控它的手段。在不理解感情本身的情况下试图去操纵人类的情感,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愚蠢。”
“你不也是这样的吗?用理性支配感情,用利益和风险衡量作为判断的基础。比起我们,似乎是你更加……”
“人类是不可能没有感情的,”艾尔海森转身,朝着楼梯一步步走去,“感情是一切的原动力,没有感情作为驱使,人类什么都不会做。”
“这难道不是你的举动吗?从刚刚认识卡维到现在,你只是作为旁观者,在台下观看着这幕戏剧而已。即便是偶有干涉,也只是为人偶拧紧发条。”丘比跟随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走着。
“在你看来,卡维是为我表演戏剧的人偶?”艾尔海森顶着风,穿越损毁的街道。
那抹红影很快又飞到空中了,他身边具现出密密麻麻的枪支,随着他手臂挥下纷纷朝着魔女之夜开火。只有“有资质的人”能够看见的巨大的刀剑坠落下来,只削掉巨大魔女的一边手臂。
“难道不是吗?他的挣扎在你的眼里并不算什么吧,你精准地控制着和他之间的感情,和他保持着观众和人偶的关系,从不主动踏上舞台一步。”
“这难道不是你为了继续观看这场戏剧而做出的努力吗?”
“……呼,”艾尔海森发出一声哼笑,“你原来是这样看待我和卡维之间的关系的。”
“还有别的可能性吗?你们之间应该因为太过相似、又完全相反,只会互相排斥而已。难道说,你想要证明自己与卡维之间存在恋爱关系吗?”丘比抬起头。
“你们会有后悔这种情感吗?”艾尔海森反问道。
“不会,如之前所说,我们是没有感情的。感情对我们来说是稀少的精神疾患……”
“那也不错,至少在因为自己的主观判断做错事情的时候,不至于为自己增添情绪压力。”
“你想说什么?”丘比歪了歪头。
艾尔海森却不再说了。他抬起头,盯着空中红影的方向,继续朝那边赶去。
卡维在一阵巨响中跟随着钢铁洪流一起落在楼顶,打了几个滚,艰难地喘着气爬了起来。
明明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这幅已经成为傀儡的躯壳却依旧会感到疼痛。这是为什么?
他只是走神了一瞬间,看到自己已经污浊的灵魂宝石,艰难地伸手从衣服里面掏了两下,藏在里面的悲叹之种掉了出来,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只剩下最后两个了。卡维盯着它们、只看了一小会儿,就被魔女之夜尖锐的笑声唤回神智。他一言不发地把它们捡了起来,贴在了自己的灵魂宝石上。
拜托了。他伸出手,翠绿色的光线在空中织出片片光海。被具现出的重炮轰鸣着开火,几乎要震聋卡维的耳朵。
他喘息着,血水混着汗水沿着下颌线淌落,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悲叹之种。
“……拜托了,”他具现出更多、更多他所了解的不至于波及到城市的最大规模最大威力的兵器,“把力量借给我吧……迪希雅、迪娜泽黛……”
“艾尔海森。”
下雨了。
艾尔海森在雨中奔跑着。那抹红影早就消失不见了,巨大的舞台装置只是缺了一边手臂,依然不断地朝这边前进着。
他被淋得湿透,平时倔强地乱翘的灰发从顺地贴在耳边。
脚步抬起、落下,抬起、落下,水面顺着他跑过的路溅起片片水花。
他看见卡维了。
那个人浑身是伤,有普通的擦伤、有金属留下的划痕,也有深可见骨的伤痕。他躺在雨中,雨冲刷着他的身体,他身下是逐渐变浅、飘散开的血。
布满了伤痕的右手中,正握着已经满是诅咒颜色的灵魂宝石。
卡维吃力地睁开眼睛。
“艾尔……海森……”他张开嘴,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通过口型,他认出了对方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只是走过去,毫不在意地上的污水,跪坐在地上,扶起卡维,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快走……”
再这样下去,我也会变成魔女。变成会伤害你、杀死你的魔女。
卡维握着灵魂宝石的手剧烈颤抖着。他想要把它摔碎,但从掌根到手肘,再到肩膀。整条手臂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那颗灵魂宝石最终只是落在地上,落在鲜血浸透的污水中央。
艾尔海森捡起了它。
“艾尔海森……”卡维靠在他从未说过一句爱的、三个月的恋人的臂弯里,眼角淌下的不知是雨还是泪,竭尽全力伸出手,试图触碰对方的脸颊,“我……”
“不想,变成魔女……”
而他不曾言爱的三月恋人手中握着他已经不复金色的灵魂宝石,抬起头,看着朝他们不断前进着的舞台装置。
丘比背对着它,面对着他们,静静地蹲坐在那里。
“Incubator,”他说,“实现我的愿望。”
“终于愿意许下你的愿望了吗?来吧,艾尔海森,”丘比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眼珠盯着他,用孩童般的声线说着,“魔法少女的潜力就等于他所背负的因果的量。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背负着甚至大于国王或者救世主程度的因果,但是以这份因果的量的话,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吧。”
盯着那巨大的魔女,艾尔海森攥紧了手中属于卡维的灵魂宝石。
“我的愿望是,从过去到现在,现在到未来,所有的宇宙中。Incubator不再能够干涉人类,从未干涉过人类,不会干涉人类。所有有关于人类的干涉一切都变成无。”
“那个愿望——”丘比的声音里沾染了震惊的色彩,但那也不过是伪造的感情,它甚至连震惊都做不到。
仿佛是在应和艾尔海森一般,他的胸口泛起了翠绿色的、跟卡维一样的光芒。
“我的愿望既可以成为刺向要害的兵器,也能成为拯救世间的雨露。怎么了,实现我的愿望,Incubator。”艾尔海森平静地抬起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这应该不可能才对,这是悖论,如果我们最开始就没有干涉人类的世界,你要怎样才能向我们许愿?!如果,如果这真的能够实现,作为悖论中心点的你也会——”
“为什么要做这种不划算的买卖?!是你的话,一定能规避魔女之夜,继续活下去才对,竟然自己放弃自己的生命和存在,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许下这种愿望……”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这么庞大的因果……因为实现这个愿望早已注定,未来的果反而影响到过去的因,重新编辑了整个宇宙、整个世界的这个愿望本身给你带来了这种庞大的因果……”
刺眼的光芒中,艾尔海森闭上了眼睛。
09 - Paradox
8
7
6
5
4
3
2
1
红底金边的幕布拉开了。
“真是乱来的愿望啊,”丘比坐在观众席上,看向坐在旁边的男人,“作为人类的艾尔海森许下了愿望、所以我们Incubator对人类的所有干涉消失了,但是因为我们Incubator对人类的干涉的消失,艾尔海森是对着什么许愿的呢?”
“或者说,作为人类的艾尔海森对着什么许愿了呢?”
没有得到解答的丘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为了解决这个悖论,宇宙被再编制了,人类恢复成了没有我们的状态,进行了一系列的自我发展。而作为人类不可能与我们接触的你,并不作为人类被承认,而是被当做‘成为了魔法少女的艾尔海森’被排斥出原本的宇宙,跟我们一样,成为了无法干涉那个宇宙的高维生物。”
“过去和历史改变,那个世界重新诞生出了一个‘作为人类的艾尔海森’,以此来解决悖论。”
“但是,似乎是因为你进入魔法少女的世界的因另有其人,把其他人也带进来了。”
艾尔海森只是静静地盯着屏幕,他转了转脖子,长长的月灰色头发倾泻而下,让习惯了短发的他不太适应。
他注视着人类从四肢着地到直立行走、从钻木取火到学会文字,从部落发展到王朝,从王朝来到共和。
“你看,要是你不许那个愿望的话,人类早就能发展到你印象中的那个时代了。不需要几千万几亿年这么久,有我们的话就连从猿猴到真正的灵长的进化也很快就能实现。”
“人类的历史,就是和Incubator一起度过的历史。”
“是吗,”艾尔海森面色仍然没有任何波动,“但是,这与我熟知的历史除了时间跨度延长以外,并没有任何变化。”
“那是因为……”
“过去成为魔法少女,依靠你的力量主导了历史的人们,即使是没有你的帮助、不能得到愿望的奇迹,也能够做到曾经借用你的力量做到的事情。”
“人类是有自己的力量的。即便愚蠢、永远重复着同样的错误、永远无法从历史中吸取教训,不需要外来的影响。即便没有你,人类也能走到今天。”艾尔海森闭上了眼睛,又很快睁开——他盯着那不断放映着宇宙中每一个角落的荧屏,行使着观测的职责。
“不能理解……拥有超前的思维的你应该也能明白,面对熵增,当然是提早哪怕一刻都好,要想办法解决啊!”丘比发出疑惑的声音。
艾尔海森垂眸嗤笑了声。
“鸡与鸡蛋哪个先出生?神和人类哪个先出现?上帝能创造出一块自己搬不动的石头吗?”
“欲答永恒之疑问,唯有永恒之沉默。试图将其解答的个体,Incubator……”
“你们又算是什么呢?”
丘比沉默了会儿。
“人类果然是被情感控制的生物,你也不例外,艾尔海森。”
嗡——
画面再次开始倒转。
卡维忽然出现在了荧幕中。
没有变成魔法少女的他依然过着倒霉的人生,父亲依旧早逝、母亲在悲伤之后改嫁前往枫丹。
但是这每一次的困难都不曾打倒他。就显示艾尔海森所熟知的那个“卡维”一样,他总是跌倒在最深的泥泞中,又总是坚强地依靠自己爬起来。
那座曾经未能实现、仅仅为过去赠送给艾尔海森的小礼物投射而出的辉煌建筑真实地出现在世界上,摸得到一砖一瓦、碰得到一草一木。
卡维站在完工的艾尔卡萨扎莱宫的前面,汗水濡湿金发,黏在后颈上。他看起来那样狼狈,也是那样闪耀。
“你们又有什么权力,去摆弄他的一生呢?”
“他原本可以成为这样耀眼的、自己理想中的人。”
嗡——
卡维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坐在艾尔海森的另一侧。
丘比早已消失不见,他盯着那荧屏,忽然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虽然事情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事嘛。有时我也会想,如果没有丘比,我们还会不会相遇。”
“虽然这三个月以来,痛苦的事情有很多,但遇到你也是一种幸运嘛。啊那家伙也只有制造‘相遇’一个优点了。”
卡维手心忽地一软,是艾尔海森抓住了他。
一直盯着屏幕的观测者摇了摇头,把视线转向了卡维。
屏幕上的两个人在图书馆因为正巧看上了同一本书再次相遇了。
“这种书很少有人看啊,你也想借吗?那你先用吧。”屏幕上作为人类的卡维笑着说。
“有要做的课题。多谢。”作为人类的艾尔海森礼貌性地点头说。
“该不会是那个?那个珐露珊教授带的偏门课题……”
“你也是?”
“我也是。”
“真巧!我大四,你大二,就叫我学长吧!”
“你好,卡维。”
“喂!艾尔海森!对学长多点尊重啊!”
“您曾经带领着我,穿过我的白天的拥挤不堪的旅程,而到达了我的黄昏的孤寂之境。”
“神呀,我的那些愿望真是愚傻呀,它们杂在你的歌声中喧叫着呢。”
“嗯?”仿佛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下一般,拥有精致五官的男子漂亮的金发熠熠生辉,暗红色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他手中的书籍。
“泰戈尔的《飞鸟集》啊,你喜欢这本书吗?”
谈不上喜欢。只是因为在固定阅读书目中而去读罢了。
“我也很喜欢,”卡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凑过来,凑到自己的脸边,是过于近的距离。他身上有好闻的香味,分辨不出,也许是柑橘,又像是薄荷。非常清爽、让人舒服,又好闻的味道,“我那愚傻的愿望,夹在神明的歌声中喧叫着……”
“非常浪漫,不是吗?”
没错……那是属于我们的相遇。
*abo世界观读档连载,俗套的AO恋,A卡xO海,本章为已解禁番外te
*可能存在少量生子情节!如不能接受请退出
*abo不开约等于耍流氓,存在大量未成年人不宜观看内容
*注意!!!任何与剧情不符的内容皆为二创私设!!!
*请各位不要大量发LOF道具蹲蹲!连载不易,想看有内容的评论,谢谢
*又名《大书记官想要打出happy end》
*天雷狗血ooc,请谨慎阅读
测试,测试。嗯,看样子可行,不愧是父亲制作的拟似虚空系统。
你好,我的名字是菲特,须弥的大建筑师卡维和教令院书记官兼任代理贤者的艾尔海森两个人生下的孩子。
很多人说我完美地继承了双亲的智慧,我不否认这点。但要说我更像父亲而不是爸爸,这点恐怕有失偏颇。
我将我的两位父亲分开称呼,用更为郑重的父亲称呼在教令院担任重要职位的艾尔海森爸爸,用随意一点的爸爸称呼自由接稿的建筑设计师卡维爸爸。因为从语言学的角度,带名字称呼会显得更加生疏,我相信他们不论是谁都不愿意被我叫做妈妈。
许多人认为我更像父亲而不是爸爸,无非是因为浅显的性格因素。他们觉得我的情绪表现更像父亲,但我认为我在观念上像极了爸爸。
说到这一点,就得说起就连他们也不知道的事。
我曾经不止一次来到父亲身边,但是直到第三次我才得到“菲特”这个名字,才顺利地和他们正常开始作为一家三口的人生。我的父亲和爸爸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他们战胜了“命运”,奖励是作为人的完整一生和我。
这其实很奇妙,因为他们经历这些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我都不在,但奇妙的是,我却知晓一切,仿佛我就在旁边目睹。这是否暗合了我的名字(Fate),也没有切实的证据去佐证。
一切的开始来源于爸爸,爸爸在针对造神计划的反抗中遭到灭口,父亲紧跟着为了完成他没能完成的计划而步了他的后尘,紧接着,轮回开始了。他们回到了死亡三个月前那一天的早晨,父亲记得之后三个月发生的一切,而爸爸什么都不记得。
尝试改变未来的父亲触发了命运的反弹机制,命运再一次杀死了爸爸。
我想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父亲就已经明白,通过改变未来拯救爸爸是不可能的。在那之后,对轮回一无所知的父亲通过数次的死亡验证了轮回的机制,他开始尝试救出爸爸,但每一次都只差一点点就成功。
那所谓的一点点,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天堑。
后来爸爸因为父亲的疏忽得到了轮回的记忆,我也是在那时候第一次来到父亲身边。说实话,他们那时候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没有期待过我的到来。我并不对此感到伤心或者愤怒,他们确实有做好避孕,我的到来确实是个意外。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他们不这样做,而是真的希望我到来,我反而会因为他们的不负责任而感到失望和愤怒。
不出意外地,他们没能成功。在那之后又过了很多很多个周目,直到第78个。父亲在接受过人体实验以后,状况就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但或许是因为一直被注射着麻醉剂躺在手术台上,他思考的时间也变长了。
他开始思考轮回的本质意义,思考为什么爸爸必须活着,为什么是他被选中去跟着爸爸拯救爸爸。父亲一直很聪明,他先前没能猜到的事情无非是被所处的环境和知识所限制,被他身为人类的视点而限制,被他所处的维度而限制。当他得到了充足的知识与情报开始思考一切,那么世界上就没有可以难得住他的问题。
他在第五十三周目的最初,唯一的自由时间,选择了将小吉祥草王大人留在他意识中的幻梦六面体留了下来。父亲意识到那个东西不仅有暂时屏蔽命运的功能,经过改进还可以加密、记录并且通过做梦的方式把它记录下来的东西交给其他人。
爸爸在一个他本不该有记忆的周目得到了记忆,父亲因此得以脱身。而脱身了的父亲立刻开始执行他的计划——那就是从“卡维必然死亡的世界”前往“艾尔海森必然死亡的世界”。
于是父亲开始用之后的每一周目来实验、计算由自己代替爸爸到底需要些什么。这整个过程一共花了二十五周目,其中有二十个周目用来精确计算,还有五个周目父亲一直苦恼于明明已经足够精准,为什么一切还是会重来。
直到那个时候精神已经深陷崩溃的他忽然意识到,那是因为爸爸爱他。每一次当他死亡,爸爸都会去追寻真相,去找到小吉祥草王大人、找到旅行者姐姐、找到每一个可能知道一切的人。然后他就会杀死自己,选择自己必然会死亡的未来。
这是爸爸对他的爱。这份爱让没有记忆的爸爸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无尽的死亡轮回。
想必说到这里,你应该已经发现,我为什么说比起父亲我更像爸爸,因为父亲永远不会把这些说出口,他习惯于以理性度量一切,很少言说感情。
扯远了,继续说回他们之间的轮回。自那以后,父亲意识到需要有一个跟他一样重要的存在去牵制爸爸,他不能让爸爸继续这个轮回,永无止境的轮回会毁掉一切。于是他选择了我,这点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原谅他,哪怕是已经失去了记忆的他。
他在最初的那天和爸爸又一次生了我,这次我顺利地出生了。为了不让爸爸提前知道,他故意和爸爸吵架,离开了家里。自那以后,他就一直躲着爸爸,为了不让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干脆就住在了教令院。在快要生我的时候,还特地跑去了璃月——这点我也还在生气,不过看在他提前三个月就过去的份上,我也不计较了。
父亲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他服下慢性毒药,在合适的时机失去了生命。一年左右是他推测到的,那位在识藏日的动乱中意外死亡的妙论派诃般荼能为爸爸争取的极限时间。期间再配合上他对妙论派的打压,爸爸不会有事。
那也是我第一次和爸爸正式见面。我确信爸爸一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很悲伤,见过小吉祥草王大人以后,也非常愤怒。当我觉得他或许没那个余裕来照顾我、他一定又要去找父亲了的时候,他挤出一个笑容,凑到我面前把我抱了起来,问我饿不饿,家里冷不冷,想不想出去玩。
笨蛋,小婴儿哪里会懂这么多啊,这个男人真的是那个妙论派之光吗?我有点嫌弃。
但他没有。照顾我的几天他总是会絮絮叨叨地跟我说很多,有我已经知道了的那些轮回里的事情,也有我不知道的他和父亲的过去。
“你是不知道艾尔海森以前可爱,那会儿他可像你了,不对,应该是你像他,你长得和他简直一模一样,不过眼睛像我,”爸爸说,“以前他和我合作做项目的时候还会叫‘学长’‘卡维学长’,但是发现我好相处以后不到半个月就原形毕露,真怀念那个不会用戏谑的语气叫学长的可爱学弟。”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对浪漫过敏的家伙,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上了,你说,会不会就是因为我们俩这个关系,他才会被卷进来啊?我大概是做不到像那家伙一样吧,但我也不想变成他那样。如果艾尔海森会死,不管能不能验证轮回的机制,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救他。”
“……只要他能活着就好了,只要我们能正常地度过一生……”
那之后爸爸的话就开始混乱起来了,我知道父亲离开的方式和原因还是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尽了自己的全力没有把这些展现给我。
就像父亲跟我相处的那短短的一小段时间里,父亲也没有把自己的所有负面情绪展示给我一样。
最后的几天爸爸给我想了很多名字,但没有父亲的认可,他在这些名字里面犹豫不决,都觉得不好。菲特这个名字当时并不在其中,而是在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人生中被父亲提出,成为了我正式的名字。
而父亲的猜测确实是正确的。爸爸在葬礼那天晚上和我一起睡着,醒来以后就来到了“艾尔海森必然死亡的世界”,而因为不可抗力被留下的我,见证了他们离开后的世界线的末尾。
一切都在消失,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迈入“无”,然后逐渐重组,一切都消失后又重新出现,除了“艾尔海森”和“卡维”,除了“我”。我又回到了那种并不存在却好像正在观察他们的状态,我能够看到那条曾经让我真正降生的世界线,它循环往复着不断演出着同样的历史。
那就是未能改变未来而未能到达未来的世界线的终焉。
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一切无限地重演,直到完全湮灭。我终于明白世界为何要选中父亲去改变爸爸的死,或许爸爸在世界中的位置不那么重要,但是他的死将会成为世界通往毁灭的节点。就像是教令院中曾经有人研究过的蝴蝶效应,一只蝴蝶在须弥扇动翅膀,或许会在稻妻的海域上掀起风暴。
世界舍弃了这些注定走向毁灭的世界线,就像蜥蜴遇到危险时总是会断尾求生。而被舍弃了的世界线就像角落里的尸骨一样,永远不会被人发现,只有静静地腐烂然后消亡。
令人不寒而栗。
而在那之后,成功证实了猜想的父亲走上了自己先前所计划的道路。
或许你不能明白父亲的“走上计划的道路”是什么意思,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首先,要由父亲自己来改变未来,他就必须要有一个能够不会让世界插手他记忆的机会以便失去全部关于轮回的记忆。
在计划中,不会引起“命运”反弹的既视感是关键。但父亲不可能用无数的轮回堆砌自己的既视感,这样会让爸爸的精神陷入无法挽回的地步。
于是,利用自己对爸爸的了解,父亲一手操纵了爸爸的所有举动。而他唯一利用的“既视感”,就是基于爸爸做出的所有试图拯救父亲的行为而做出相应的对策。
没错,就像是走在看不见的道路上的人身边那一面映照出正确道路的镜子一样……不,这样的比喻依旧美化了父亲的行为。在这个计划中,他将自己和爸爸都当做提线木偶来对待、操控,以精确地在棋盘上落下每一子。
如你所见,他成功了。因为有爸爸的存在,他得到了战胜命运的智慧,以人类的弱小之身,打破命运,现在站在这里。
作为学者,我想古往今来都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人,作为人类,他做到了超越人类的事。但作为父亲和恋人……
我不知道。我很爱父亲,并从未因为过去发生的事而怨恨他。哪怕他已经胜利,也无法否认他和爸爸曾经面对的考验有多困难。
人永远不会明白自己没有尝试跨越过的难关究竟有多困难,我也是如此。我没有参与他们的博弈,没有参与他们的对抗。我清楚这是我认为父亲还可以做得好……做得更好的原因。
我也明白,如果没有父亲,我们只能绝望地困在无尽的轮回之中,直到父亲和爸爸彻底发疯,沦为世界的弃子。
但,作为曾经被抛下过一次的人,这是我的小任性。
父亲、爸爸,我爱你们。
“菲特,”灰发小女孩关闭虚空系统,转过身来,身后适时响起了冷淡的男声,艾尔海森站在女儿的身后,“你在录音?正好,拟似虚空系统的运行还稳定吧。”
“非常稳定,”菲特回答道,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父亲,你听见了吧。”
“嗯。”
“没有什么想说吗?”
“只是知道了早就知道的事实,没什么可以发表的感言,不过,”艾尔海森低下头,“有一句话我要跟你说。”
菲特抬起头。
“菲特!艾尔海森!我回来啦!今天的工程很顺利哦,明天就能带菲特去参观……”
门打开的声音和卡维的话语一同响起。
“对不起。”
菲特听到她的父亲说。
“……嗯,我原谅你了,父亲,还有……”
“谢谢你。”
*abo世界观读档连载,俗套的AO恋,A卡xO海,本章为已解禁番外te
*可能存在少量生子情节!如不能接受请退出
*abo不开约等于耍流氓,存在大量未成年人不宜观看内容
*注意!!!任何与剧情不符的内容皆为二创私设!!!
*请各位不要大量发LOF道具蹲蹲!连载不易,想看有内容的评论,谢谢
*又名《大书记官想要打出happy end》
*天雷狗血ooc,请谨慎阅读
卡维海森国际家庭日快乐(?)
测试,测试。
嗯,看样子录音系统没有问题。这段录音仅作为记录存在,即将听到下面这段记录的任何人,你好,我是艾尔海森。
想必会听到这则录音的人,应该已经知晓前事了。那么浪费时间的长篇大论就毫无意义,接下来就直接说结论吧。
每一个世界都有一颗世界树,世界树即为世界本身,和我们生活的世界并不存在于同一纬度。因而你可以在世界内看到世界树的整体、可以接触到它、看清它,但它同样确实就是世界本身,是难以以人类的眼睛完全观测的存在。
而从旅行者那里得知的世界线理论与其延伸世界线收束理论都讲述了宏观宇宙中,无数平行的世界线的存在。
最开始,因为无尽的轮回导致精神状态趋向崩坏,我的思考也遭遇了相应的影响。这并非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我并不羞于将它说出口。简单来说,那个时候我的脑子比以前蠢上几倍,以至于我没有想清楚浅显的东西。
那就是,命运来自于世界树,是历史的轨迹,从内部因素出发,想要去改变其本身是不可能的。正如刚才所说,如同世界树一样,你可以在世界内部触碰到命运,但是你甚至无法做到完整地观测它,更无法改变它。对于世界内的存在而言,哪怕是神,也无法对抗“命运”的力量。
因此,只有借助世界之外的力量才能做到。
要做到这点,首先要明白一点——那就是世界树并不是唯一的。或者说,我们世界的世界树并非是唯一的。
打个比方吧,一棵树会有一根树干和数量不等的树枝,树枝又会延伸出无数的树梢,树梢上还会结上无数的叶片。当我们能够观测到、理解到的只有一根树枝的时候,树枝就变成了树干,树干上延伸出的树枝则是原本的树梢。在我们的观念中,那是一棵树,但从更宏观的方式去观测,它只是个树枝。
这样说应该会很好理解。如果无法理解这种程度的比喻,我推荐你先进修过知论派初等部的教科书学会词语语法以后再来听这段话。
如果把世界树当成一株普通的树来看待,那么树就有其主枝和副枝,越是接近主枝越能够得到充足的营养,也能够长得更好,抽得更长。如果把主枝称为“本征世界”,那么越是接近本征世界,平行世界的发展也能更好,世界存在的时间也就能更长。
没错,既然是“树”,那么枝条就不可能永远无限地生长下去。哪怕没有园丁帮忙修剪,树自身也会舍弃长势不够优秀的枝干,将营养全力提供给长势良好的部分,为了让整体存活下去。而树枝想要存活,就必须让自己的长势变得优秀。让自己长势变得优秀的方法,就是接近主枝。
在这个世界里,卡维必然死亡。设这个世界线为α,如果α想要接近本征世界Ω,就必须要让自身重要事件的发展和Ω无限接近。假设Ω世界中,卡维仍然好好地活着,成为了举世闻名的天才,那么α也要让卡维活下去。
而这与“命运”机制产生了冲突。
想必你对命运的了解已经相当深了。但是为了防止没能成功通过教令院基础教育的人听不懂,我还是简单解释一下。
假设至冬国制造了一种威力非常大的火药武器,只要爆炸就可以毁灭一个国家。它此时被安稳地停放在至冬国郊外的工厂里,但此时,工厂外有个人踩到一块鹅卵石,摔了一跤,鹅卵石因此飞了出去,打到了一个士兵的头,变了个方向一路滚进工厂里,刚好在地下室房梁的边缘落下,砸到了一个科研人员的头,然后砸碎了他用来控制爆炸的按钮。此时至少已经脑震荡的科研人员倒下,用它的按钮按了起爆键。又正好,所有的执行官和冰之女皇都不在国内,于是“轰”地一声,至冬国就因为这种荒唐的事故毁灭了。
命运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这种因为巧合叠加而产生的不合理事故存在。教令院曾经有过研究,作者在论文中提出,一百次巧合的叠加甚至可以毁灭世界,我认为其中的言辞有夸大的成分,因为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不需要一百次。
所以命运的存在和干预也是绝对的。这和不希望卡维死亡而是希望自己能够更加靠近本征世界的世界的意志产生了悖逆,最终双方各退一步的结果,就是卡维失去之前所有的记忆,依靠自己来改变自己必然死亡的命运。
但事实上,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经实验,只有多次有记忆地轮回,才可能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得到通关提示,也就是既视感。命运之所以被称为命运,正是因为它所安排的剧本和所有的人物都有无与伦比的契合性。
而拥有记忆实质上同样是不可行的,当你拥有关于未来的记忆,你的所有行为本身就是以改变未来为动机而存在,这是命运所不允许的。
虽然至今我也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为了打破这个无穷无尽的僵局,世界选择了我作为执行者,我固定拥有所有的记忆,被动地跟随卡维进行不断地世界线跳跃,世界希望我能够战胜命运、改变吗卡维必然死亡的结局,让它能够更加接近本征世界。但可观而言,作为一名人类,我不否认我精神和身体上存在的缺陷。
命运只需要拨动一下历史的轴线,带来一个小小的意外,就能够杀死我们。
世界与命运之间的博弈,客观而言,无论站在哪方,对我们都毫无益处。如果不区分人类与世界、命运之间的纬度差,而是仅仅从事情本身出发,作为世界棋子的我们本身未必不能成为第三方。世界的举动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参考,如果本征世界说成立,那么既然世界想方设法让卡维活下来,就证明在本征世界中,卡维的结局确实是存活。那么,我们只要尝试跳跃到本征世界,或者与本征世界最为接近的世界中去就可以了。
从这个角度思考,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
如何才能跳跃到其他的世界线?改变未来就会被杀死,但是不改变未来,世界线就会走向原定的结局。
但是,只要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就会发现“我”这个角色,在世界与命运之间的博弈中显得多余又不多余。我有我存在的意义,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中我本身没有任何答案。智慧者古往今来皆有,比起需要长期探索的我,显然小吉祥草王更适合担任改变这个世界的职责。毕竟相比起我,她旺盛的责任心也同样是优点之一。
既然如此,选择我必然有其理由。或许原因就在于,我同样也是特殊的。那么假设一下,是否存在一个和“卡维必然死亡的世界”非常相似,只是更换了一下姓名的世界……“艾尔海森必然死亡的世界”?
如果能够跳跃到“艾尔海森必然死亡的世界”,就证明这个方法确实可行。我们可以另外寻找方法跳跃到“卡维和艾尔海森都不会死的世界”。
或许你会疑惑,我为何有跳跃到“艾尔海森必然死亡的世界”以后,轮回还能够继续的自信,为何我不害怕我就这样死去,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就连命运都无法保证必然,一切都会因为人类的举动而改变,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必然。我的计划也从来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意外永远存在,而在适当的时机学会冒险、迈出重要的一步,是人类优秀的品格之一。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找到最限制我的东西,让限制不存在,让限制反而成为便利。在过去的78周目中,最为限制我的并非他物,而是命运。
解决命运的方法已经给出,当我不记得未来,不定义未来,我的所作所为就不是改变未来。为此,我需要一个失去所有记忆的机会。
世界不会允许我失去记忆,失去改变未来的筹码。但当我来到卡维的角色,我的记忆就不再重要。
而卡维,将会成为我行动的标杆,他会引领我走上正确的道路,试错、更改行动的方针,他是我的镜子,我将对照着他走上看不见的道路,达到我所想要抵达的终点。
「艾尔海森」,这就是一切的真相,找到这份记录的你,是否已经达到「我」曾经想要到达的地方?
想必你已经有了答案。
“艾尔海森!你在干什么呢,快来帮帮我,菲特吃得到处都是……啊!!!我的工图!”卡维一手拿着奶瓶,一手抱着满脸嫌弃的灰发红眼小婴儿,一肩膀撞开房门,冲了进来。
艾尔海森放下手,卡维眼尖地看见一条未能完全消散的光藤。他顿了顿,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他却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那东西。
“那是什么?”卡维拧了拧眉毛。
“一段逝去的记录罢了。”艾尔海森轻描淡写地说,“可惜没有留下拓本,不然可以用于教令院进行新的研究。”
“这么厉害的东西你就这么用掉了?”卡维愣了愣。
“开玩笑的,”艾尔海森瞥了他一眼,接过两人的女儿,omega信息素的抚慰立竿见影,被命名为“菲特”的婴儿很快安静下来,抱着奶瓶自顾自地开始进食,显然她超乎寻常的智力也继承了双亲的基础,“你觉得我是给自己揽活的人?”
“是是是,你一看就不像是,”卡维扯了扯嘴角,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用揶揄的语气道,“所以你申请辞去代理贤者的职务成功了吗?”
“还没有,”艾尔海森说,“但是数次递交辞呈的效果也很明显。我的工作少了不少。”
“那都是小吉祥草王大人帮你分担掉的吧,”卡维伸手去逗菲特,被圆乎乎的小胖手打开,又伸手去逗,换来小婴儿鄙夷的目光,“再怎么说那位看上去也只是个小女孩,你怎么忍心……”
“那我下周不回来住了,专心处理工作。”
“你——!好吧,我错了,教令院最近是怎么回事?真的找不到人来当贤者了吗?”
“原本预定的人选东窗事发,内部清算了很久。算起来也就这几天了,”艾尔海森颠了颠菲特,把她交还给了卡维,低头流畅而自然地在她沾了奶粉的脸上亲了一口,“我要去工作了,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艾尔海森换好衣服,打开门,在女儿和恋人的目送下,走向了新生的教令院。
如你所见,我是艾尔海森,我现在的生活平静而幸福,我想,这就是「我」所期望到达的终点。
*又名《大建筑师想要实现理想》
*现pa,无限流,依然是建筑设计师的卡维x教令院教务处老师艾尔海森(但是不是很有用的职业!)
*半架空世界观,私设很多
*可能存在包括但不限于NPC、配角的角色受伤、死亡描写,以及涉及恐怖、灵异等描写,如有不适,请尽快退出
*天雷狗血ooc,请务必谨慎阅读
艾尔海森猛地睁开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手表12:57……手机13:12。时间已经对不上了。刚才的是噩梦?不,梦境本质上是脑在作资讯处理与巩固长期记忆时所释出的一些神经脉冲,被意识脑解读成光怪陆离的视、听觉所造成的。梦境的内容其实是人们神经系统的感知、记忆、存储等功能下所产生的,蕴含着人们潜意识中的愿望和情感,简单来说,就是应该是脑内已经存在的记忆所构成。
在这个非现实的空间,要说那仅仅是梦,或许反而难以令人接受。
不过……传说中,曾经统治七国的尘世七执政之一,统治须弥的草神权能之中,就有梦境。能够干涉人类梦境的力量,目前对教令院来说也在知识领域之外。那么,能够干涉梦境的“系统”究竟是什么东西?
艾尔海森躺在沙发上,取出三张纸条,一一看过去。
祖母的信是最开始接触到的规则,目前看来也是准确度最高的。隐藏在规则背后,被规则限制住不能随便对这家人出手的那个“它”本该可以对家人留下的规则进行干涉,影响并更改一些例如妈妈的纸条上写着的事关性命的重要规则,却留下了祖母的信这样一个概括了大部分情况的绝对规则,只能在最后改一句话恐吓求生者。
祖母的信中频繁提到了父母,而妈妈的纸条中却从未提到过祖母。
原来如此,能够阻挡“它”侵蚀自己留下规则的祖母恐怕已经不是人类了。她既然还能保持清醒,给自己留下正确的规则,恐怕也不是因为被“它”同化污染,成为了“它”的同类,而是已经去世了吧。
璃月素来有这样的传说,死去的亲人会守护依然在世的亲人。虽然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但放在副本的世界里,也不难理解。
想知道真相的话,只有通关……不,艾尔海森收起两张纸条,看向那封祖母的信。
爸爸妈妈的房间不可以随便进,无聊的话就到祖母的房间来玩吧。但晚上一定要回自己的卧室。
只是不能随便进……不是不能进,是吗?
他掀开被子,也不穿上拖鞋,就这么赤着脚,走到主卧门前。咔哒一声拧开了房门。
艾尔海森现在怎么样了?卡维闭着眼睛,在这种情况下实在睡不着,不由想起了自进来后就只能听见声音的室友。
话虽如此,也不能联系啊。卡维翻了个身,对着椅背,沙发上披着毛毯,被阳光晒得发出暖烘烘的味道。
祖母的信第七条,不要跟外面不认识的人产生任何互动。
在不知道“我”究竟指的是最内层真实的卡维自己、还是祖母信中提到的,他们正在扮演的“孙子”或者“孙女”的情况下,一旦他们的身份是“孙子”或者“孙女”,那么她们绝不会认识另一个自己。
在不知道规则的情况下的联系或许是安全的,毕竟他们扮演的是“自己”,但是继续联系或许会有未知的风险出现。两人于是在断掉通讯后默契地不在联系彼此,如今卡维也无从得知艾尔海森的情况。
13:24,13:25,卡维干脆睁开眼睛,又确认了一遍两边的时间。果然已经产生了差距,却并不大,只有一分钟。是因为没有睡着吗?在什么时间就要做什么事,所以睡觉也必须睡着?如果不这么做,两个时间差距就会越来越大,不能正确分辨真正的时间是哪个的话,恐怕就永远无法离开这里了。
但是很奇怪。卡维把被子拢进怀里,盯着毛毯上的花纹发呆。
人类的生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能够进行严密的时间排布的人,简直如同机械一样。祖母所给予的规则真的是正确的吗?如果他们所扮演的是“自己”而不是故事中的孙子或者孙女,不认识小姨的自己就会失去跟随小姨安全去往教令院的机会,永远跟随同样的时间做同样的事……能够做到的不是人类,而是机器人吧。
如果不是这个规则只能短期适用,那必然还有跟随小姨离开和自己冒着巨大风险带着首饰盒离开以外的第三条路。
卡维辗转反侧,从现有的规则纸条中不断思考着这段故事真相,试图反推出更安全的解法。
然而下一秒,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了起来——
您好,求生者0709号「天穹之镜」,您有一则通知,是否查阅?
卡维愣了愣。
已确认自动查阅。亲爱的求生者0709号,与您绑定的伴生技能者0211号「沧海之镜」已经解锁隐藏线路,达成S级评价,通关离开规则怪谈副本·祖母的信。该隐藏线路具有唯一性,目前通道已关闭。
请问是否跟随求生者0211号,以A级评价通关该副本?
是/否
……
否。请求生者0709号再次确认选择。
否。收到,祝您游戏愉快。
艾尔海森已经成功出去了吗……那就好,一直待在这里,即便是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那就好。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了。卡维又看了眼时间,确认相差不远后才站起来,把被子抱回房间铺好。
三天,这是个重要的节点。卡维拉开椅子,坐在桌前,从书架中随便抽了本明论派常用的工具书出来读。
书架上放着许多各派的基础读物和工具书,以及几本闲书。从房间的布置和读物的分布来看,屋主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正在学习天文学,也就是明论派的范畴。
既然是学习,只要不是学屋主正在正经研究的内容,被判定为看闲书、杂书而非学习的可能性不小,而卡维不想去挑战这种可能性。
“喵~”
柔软的猫叫忽然响起,灰色毛发的俄罗斯蓝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轻盈地跃起,落在桌面上。和外表不符的软和声音让卡维心都要化了,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伸手去摸。
现在不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猫咪优雅地在桌上走了一圈,毛茸茸的尾巴轻柔地缠绕在卡维的手臂上,温热的小小的身体贴着他的手臂,趴在了书页上。
小咪舔了舔爪子,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和艾尔海森神似的绿色眼睛半睁着,盯着卡维不放。
来啊~来摸我啊~
猫咪似乎正在勾引着。
卡维手一抖,翻了一页。纸张压在灰色的毛发上,好脾气的猫咪没伸爪子,只用肉垫划拉了两下,慢慢站起来仰头去舔卡维的脸颊。猫科动物带着倒刺的舌头颇有些刺挠,卡维下意识地伸手撸了它两把,它才满意地跳下桌子,不再干扰主人学习。
小咪……究竟是什么阵营?
被显然通人性的猫咪一系列的捉弄整得颇有些心神不宁的卡维如此想着,拿水笔随便在一个看上去很重要的位置做了记号。它会帮助“我”解决饭里出现的问题,但在这种时候又会故意来干扰“我”。如果说它是“我”的阵营,难不成只是因为粘人才故意来主人这里捣乱吗?
“别乱想。”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脑内响起,卡维差点没跳起来,手指紧紧攥住了书页。
“不需要回答,”明显属于艾尔海森的声音响起,“现在‘我’对于‘你’而言,是某种意义上的陌生人。回应我、与我产生互动的行为是触犯规则。”
不用你说——卡维关掉回复的渠道,在心里咬牙切齿。
“从系统的通知方式来看,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找到隐藏线路通关这件事。我没有更多信息告诉你,但通关这个副本对你来说想来不难。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是关于‘技能’的。”
这么快就研究出关于技能的结果了吗?卡维愣了愣。
“首先,从来到这里开始,到现在跟你通话,我能够记住所有发生的事,”艾尔海森顿了顿,“包括窗外的树叶有几片,书架上的书都是怎么排列的。”
这不是超忆症的症状吗?卡维皱了皱眉。他很清楚室友虽然擅长速记,但在此之前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另外,在结合那些记忆分析现状后,我比我的思考更加快速地率先得出了某个结论。而在经过我直接计算以后,我发现两个结论是一致的。”
“只要我需要,在具体思考某事以前,我就可以得出可能性最高的结论。这恐怕就是我的技能的真相,一个无法控制的被动能力与一个可以控制的主动能力。”
“你或许已经注意到了和我一样与平日不同的破绽。技能的存在聊胜于无,想来对你的通关会有所帮助。再见。”
下一秒,卡维的脑海中彻底恢复了平静——艾尔海森来得突然,走得干脆。
这家伙……卡维用水笔在看上去有用的地方上画圈,简直跟小咪一样,像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时不时勾引一下引颈受撸的猫主子。
还没等他从艾尔海森忽然的通讯中回过神,叮铃铃的声音就忽然炸响,仿佛有着某种魔性一般响彻室内,直往耳朵里钻,不像寻常的电话声。
卡维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但无孔不入的电话声如同直接在脑内响起一般,没有丝毫减弱。卡维眼睁睁地看着手表显示的时间开始飞速流逝,短短几秒内最后一位数字就从5跨越到了20。
时间产生的差异或许就是背后的超自然力量造成的“污染”,卡维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环视了一圈周围,拉开抽屉,找出一把剪刀,几步跨到座机旁边,咔嚓一声剪断了电话线。
宛如魔音入耳的电话铃声终于消失,卡维松了口气,抹了一把发痒的下巴,正好摸到一手夹着微红的汗水。他怔了怔,转头看向穿衣镜,只见下巴上不知何时磕出了个小小的伤口,流了点血,被汗水刺得有些痛痒。
座机是危险的,无论何时。卡维在心里加上这条规则,丢开剪刀,又坐回了原位。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的惊险,傍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卡维安全地吃完了晚饭,按照最早的时间回到卧室,锁好门窗拉上窗帘。为了更保险还在把手上面支了拖把杆子。
刚刚洗漱完躺上床,门外就传来了细细的抓挠声,柔软的猫叫在门外一声声地响起,卡维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愧疚。
快点,快去打开门,把它抱进来,让它一起睡——心里仿佛有小人在不断催促。卡维干脆闭上眼睛,把被子拉过头,用被褥隔断门外的猫叫声。
在你睡觉的时候,不要让你以外活着的东西进入卧室。
因为这个规则,卡维在睡前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果然在窗边找到了两株不起眼的仙人球。门外发生的事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算“小咪”是真的“小咪”,这时候也不能放它进来。
“咪——呜喵——”
门外的叫声越发委屈了。卡维捂住耳朵,尽量让自己无视它。比常人更加丰富的同理心让他在这种时候也更为难受。
“喵嗷!”一声凌厉的猫叫忽然响起,打断了“小咪”撒娇似的呜咽,卡维认出那也是“小咪”的声音——下一秒,呜呜咽咽的猫叫就消失了。
是真正的小咪……?卡维终于可以放开耳朵。片刻后,门被拍响了,猫咪似乎是用的肉垫,只发出沉闷的响声。
卡维忽然觉出了安心来。他阖上眼睛,明明中午还辗转反侧,这时候就像是被睡意侵袭了似的,很快陷入了沉眠——
“叮铃铃铃!!!”
直到电话声再度响起,如同带有某种魔性一般的声音将他唤醒。卡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了话筒上。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卡维触电似的收回手后退了两步,强忍着接起电话的冲动,随手抄起剪刀,想要剪断电话线。但他很快僵住了——
电话线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被剪断,断线在黑暗中晃荡着,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用功。
不行,太危险了,得离开这里!
不行,晚上只有卧室是安全的,出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唯一的退路也会消失!
卡维又后退了两步。
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冰冷的吐息落在耳边,激起大片的鸡皮疙瘩。卡维僵住了——有人,不,不是人,有某种东西,现在正在他的身后!
“为什么……不接电话?”
艾尔海森抚摸着匣子里的东西。
作为S级通关评价的奖励,他得到了“妈妈的梳妆匣”,里面装着一枚神之眼——也只是神之眼。
它黯淡着,没有发出光亮。其主人显然已经去世。作为神之眼持有者,这个东西对艾尔海森来说价值并不高,更让他在意的是压在下面的那本日记。翡翠书皮的一角贴上了标签,写着“海瑟娜”三个字。
他认得这个名字。海瑟娜·奥斯夫鲁格,艾尔海森毕业前选修过她的课程。她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而比起她,艾尔海森更熟悉她的儿媳蕾娅,一位知论派的诃般荼——在现在,这个词汇被用于敬称教令院的教授、助教以及老师。
艾尔海森不知道她的具体职务,但曾经批过她的产假申请。就在大约五个月前——和“弟弟妹妹”的出生时间吻合,档案上的大儿子的年龄也确实在10岁上下。
“阿佩普”的副本……恐怕取材于现实。